普發萬元救經濟？泰國數位錢包延後發放，大亨總理斯雷塔的考驗

2023/11/08 徐子軒

泰國總理斯雷塔打算提供1萬元數位代幣給16歲以上國民，但遭預算來源未知。圖為泰銖... — 泰國總理斯雷塔打算提供1萬元數位代幣給16歲以上國民，但遭預算來源未知。圖為泰銖示意圖，上方圖案為已故泰王蒲美隆，現在泰銖已換成現任泰王瓦吉拉隆功肖像。圖／美聯社

新任的泰國總理斯雷塔（Srettha Thavisin）很忙，先是宣布豁免中國與哈薩克國民簽證，促進泰國觀光、賺取外匯，跟著又前往北京參加帶路論壇，與普丁、習近平相見歡。以人民總理自詡的「斯董」多次表示，在他4年任期內泰國將展開變革，為泰黨聯合政府會不懈的努力，使泰國成為年輕一代的希望與幸福之地，並為泰國贏得榮譽和尊嚴。

想要貫徹雄心，必先得到民心。民調顯示，有55%泰國人民滿意斯董上任2個月以來的表現，4成則不滿意。雖然有過半民意，斯董的政治前途卻不樂觀，一位紅衫軍領袖甚至形容，未來斯董將變成泰國最可憐的人，究竟是為什麼呢？原因在於斯董是一個政治素人，僥倖靠著走鋼索上位，卻已腹背受敵。對外，說好聽點為泰黨政府是11黨聯合內閣，說穿了其實就是保皇派和軍系政黨的魁儡，為泰黨雖是聯盟最大黨，擁有141席，但如果沒有泰自豪黨、人民力量黨、統一黨等合作，斯董馬上就面臨不信任投票，難以避免倒閣。

落實在政策上，便可看出斯董換了位子就換了腦袋的必然性。像是管制大麻，選前為泰黨承諾將大麻和漢麻（Hemp，一般定義THC少於0.3%叫做漢麻，多用於工業製品）重新納入違禁麻醉藥品清單，但選後斯董只宣示要糾正現況，禁止大麻娛樂用途。斯董之所以軟化立場，是因為泰自豪黨是大麻擁護者，為泰黨不能失去它的支持。

大選之前，為泰黨承諾將大麻和漢麻重新納入違禁麻醉藥品清單，但選後斯雷塔只宣示要禁... — 大選之前，為泰黨承諾將大麻和漢麻重新納入違禁麻醉藥品清單，但選後斯雷塔只宣示要禁止大麻娛樂用途。軟化立場是因為為泰黨不能失去泰自豪黨的支持。圖／路透社

對內，斯董得在塔克辛的陰影下生存。八月底塔克辛回國後，坐了半天牢就尋求保外就醫至今，更透過皇家赦免讓刑期從八年降至一年，外界都在看他會如何服完刑期。塔克辛之女翁盈也在近期出任為泰黨黨魁（原黨魁喬南遵守不與軍系合作承諾辭職，轉任內閣公衛部長），論者認為若斯董出錯，她隨時準備接下總理大位，讓塔克辛家族再次統治。

不過，最後會壓倒斯董的稻草，恐怕是他引以自豪的數位錢包：1萬泰銖救助政策。這是為泰黨競選期間提出，打算以數位代幣形式，提供1萬元給每位16歲以上的泰國人，主要用於住所方圓8公里內的消費。做為總理的斯董同時兼任財政部長，更成立數位錢包委員會，親自督軍推動該計劃。

按照為泰黨的原始想法，符合條件的泰國人民約有5,600萬，因此數位錢包需要5,600億的預算，這還不包括相關系統的建置與人事服務等費用。斯董希望在明年2月前完成佈署，以刺激4月佛曆新年潑水節的消費，預計達到4倍的乘數效用，促成2兆的現金流，並推動泰國明年經濟成長至5%。

不過，真實世界遠比想像的複雜，可能沒有為泰黨描述的那麼美好。首先是經費來源，2024年的財年預算草案於巴育政府時期就編列完成，數位錢包的巨額資金並不在其中，國會最大反對黨前進黨表示，遍查法令都找不到數位錢包的法源基礎，為泰黨也無法轉移既有的預算挪作他用。

前進黨議員更諷刺宣稱，如果為泰黨想不受預算法限制，最簡單的選擇是發布行政法令，向政府儲蓄銀行（GSB）借款。然而，這類命令只有在緊急情況下才能頒布，否則政府可能有違憲之虞。對此，為泰黨籍的商務部長反擊，認為巴育政府因新冠疫情借了1兆泰銖來刺激經濟，現在泰國經濟面臨崩潰，聯合政府當然可以照辦。

斯雷塔的數位錢包政策面臨巨大考驗，若失敗或跳票，對其都是致命打擊，可能成為能否完... — 斯雷塔的數位錢包政策面臨巨大考驗，若失敗或跳票，對其都是致命打擊，可能成為能否完成4年任期的關鍵。圖／路透社

雖然數位錢包政策仍在商議中，但已被反對者盯上。作為政府監督機構的國家反腐委員會（NACC）收到檢舉，擔心該計畫可能會破壞財政紀律並造成貪腐行為，決定成立調查小組進行監察。小組將由蘇帕（Supa Piyajitti）領導，她曾揭露前總理盈拉政府的大米醜聞，此小組專家會評估數位錢包政策，提供建議給斯董內閣參考。

另一方面，包括泰國央行（BOT）兩名前行長在內的數十名經濟學家連署，質疑數位錢包的財政可持續性。學者們認為目前泰國經濟正逐步復甦，現在灑幣沒有必要，且比起政府直接支出等其他刺激措施相比，其經濟乘數效果沒那麼顯著。現任央行行長也認為政府應該專注投資，如果真要發錢，則必須針對最需要的群體，而不是雨露均霑。

面臨排山倒海的批評，為泰黨態度強硬，副總理表示泰國經濟低迷多年，得靠一帖猛藥強身，否則將繼續黯淡，斯董更以煽動言語強調基層人民需要金援，請為泰黨的支持者站出來力挺。不過斯董大概也知道要生出鉅額預算不易，正在調整政策，如財政部宣布，數位錢包將會排富，但涵蓋範圍尚未確定。

目前的替代方案有三種，以受眾可分為高中低。最低受眾的方案是針對1,500至1,600萬低收入者或國家福利卡持有者（需滿足18歲，年收入低於10萬泰銖、擁有資產低於10萬等條件），此方案將耗資約1,600億泰銖。

中階方案是排除月收入超過2萬5,000元或銀行帳戶超過10萬存款者，此方案將有4,300萬人符合資格，約耗資4,300億。最高受眾的方案是排除月收入超過5萬元或銀行帳戶超過50萬存款者，此方案有4,900萬人符合資格，約耗資4,900億。最新消息指出，斯董可能會選擇折衷方案，大概會容納4,000萬人，細節則待公布。

綜觀反對數位錢包者的說詞，大抵不離傳統經濟學的思維，即是與其花大錢刺激消費，不如多投資基礎建設，以及增加出口等，這些才能帶來長期成長潛力；刺激消費極有可能導致通貨膨脹，央行就必須升息抑制通膨，泰國人民與企業勢必得支付更多的利息，生活成本將更高；發錢等於製造債務，最終人民還是從稅收償還，或是債留子孫來還。

但為泰黨的經濟學家顯然是傅利曼（Milton Friedman）的信徒，認為只有祭出直升機撒錢政策才能挽救經濟。就日本、台灣的經驗觀之，撒錢確實能促進成長，但效用通常沒有政府宣稱的那麼多，大約在GDP1%以下，這和為泰黨的研究相去甚遠，他們認為數位錢包可以推動未來四年的經濟，年平均成長可達5%，以符合為泰黨的競選承諾。

泰國積極推動數位支付，總理斯雷塔也打算以數位代幣形式，提供1萬元給每位16歲以上... — 泰國積極推動數位支付，總理斯雷塔也打算以數位代幣形式，提供1萬元給每位16歲以上的泰國人以刺激消費。圖為泰國民眾在市場出示數位錢包。圖／歐新社

至於數位錢包的鉅款怎麼產生，目前仍是個謎。本來為泰黨希望在2024年的財政預算中增加稅收、削減社會福利等，以不舉債的方式撒錢。預算需要國會通過，削減福利極難獲得多數議員認可，為泰黨只好在新年度預算追加1,000億赤字，但是否能用在數位錢包還未確定，就算能用，也還不夠，逼得斯董不得不延遲計畫、另闢財源。

對於未來債務怎麼解決，為泰黨並沒有正面回應，只強調會遵守財政紀律，也就是控制在法律規定的舉債上限內。為泰黨表示現在泰國債務節節高升，特別是家庭債務，但若未來幾年泰國仍維持低成長，將更難應付人口老化等問題，因此它們願意相信撒錢的效應足以抵銷債務增加的後果。

最後要知道，無論有多難，為泰黨必然會發出1萬泰銖，不僅是為了刺激經濟，也是為泰黨重振形象的機會。民調顯示，如果放棄數位錢包政策，有6成民眾會有負面評價，對背棄前進黨、轉向保皇派的為泰黨將雪上加霜。面對聯盟成員冷眼旁觀、在野陣營磨刀霍霍，斯董有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壓力，也將是他能否完成四年任期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