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民主笑中帶淚：分離主義與軍政府的對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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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還記得上個月，就在泰國歡度母親節連假之時，泰國不幸地發生接二連三的爆炸事件？短短24小時內由北到南，旅遊勝地如普吉島至少兩起、華欣四起、素叻他尼兩起、攀牙府兩起，純樸小城如董里府一起。引爆地點有的在海灘、有的在街區，有的就在政府單位門口，造成了數十起死傷，爆炸後引起的火災，亦帶來不少的財物損失。

相隔不到一個月，泰國南部又傳炸彈攻擊。九月初，一台無名的機車上被人放置炸彈，在陶公府榻拜（Tak Bai）的一所學校前引爆，炸死了上學途中的小女孩和送他上學的父親，以及路旁的小販。由於未涉及觀光地，較少人注意，但正值連環爆炸案結束不久，全國都仍在戒備，卻再度發生慘事，暗示著軍政府的治理能力到了極點。

根據泰國政府所指，各地爆炸案均為泰國南部分離主義的恐怖攻擊。到底什麼是「泰南分離主義」？它為何一直威脅著泰國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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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泰南分離主義可說是歷史恩怨與現代主權糾紛下的產物。目前分離主義比較盛行的南部三府（陶公、北大年、也拉），人口是以馬來族穆斯林佔絕對多數，在歷史上曾是北大年蘇丹國的領地，後來為暹羅王國併吞。20世紀初期，英國帝國主義進入中南半島，逼迫泰國簽下協約，瓜分了北大年蘇丹國，其中一部份歸為英屬馬來亞，北大年等地則續留於泰國，但馬來民族要求自決的聲浪逐漸興起。

二戰後泰南出現北大年人民運動（Patani People's Movement, PPM）等組織，訴求高度自治，行使伊斯蘭教法統治。但這等於是半獨立狀態，且與泰國精神上的國教（上座部佛教）相悖，難以獲得泰族人支持。於是泰國政府決定強制採行同化政策，並施以高壓統治，引起不小反抗。再加上泰南的經濟環境落後於北部，激進的聖戰思想在美國911事件後受到鼓舞，催生了眾多分離主義支派。

無論民選政府或軍政府，都曾與分離主義及恐怖份子進行談判，但未有具體成果。過去盈拉政府時期，更曾借馬來西亞之力，與眾多南部分離組織，像是老牌、被公認最強大的「民族革命陣線」（BRN），以及其外圍組織「北大年馬拉」（Mara Patani），或像是疑似為2005年合艾/宋卡炸彈攻擊的主嫌「北大年聯合解放陣線」（PULO）、疑似2012年泰國南部連續爆炸案主嫌「北大年伊斯蘭教聖戰運動」（GMIP），還其他如「北大年伊斯蘭解放陣線」（BIPP）等組織，共同坐下來談判，希望能達成某種「信心建立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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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判破裂，恐攻下馬威

那時南部分離主義者提出了五點主張，其中包括談判需有東協國家的見證、政府必須承認「民族革命陣線」是獨立運動，而非叛亂份子、政府無條件釋放在囚分離主義者等條件。不言而喻，盈拉政府根本不可能照單全收，談判觸礁後不久，盈拉旋即被政變下台，改由軍政府接手。

由於「民族革命陣線」未能與政府達成協議，其外圍組織且是更為激進的「北大年馬拉」，漸奪主導權，2015年開始即是由他們與軍政府打交道和談。北大年馬拉也提出了釋囚等訴求，但相對「民族革命陣線」的建國野心，前者顯然較為務實，並未打算立刻將泰南問題國際化，而是將之國內法制化——要求談判必須由國會背書，如此未來即便恢復民選，也會尊重和談結果。

然而談判持續了一年多，始終無法達成任何共識，軍政府總理帕拉育（Prayut Chan-O-Cha）甚至將其斥之為罪犯，且認為北大年馬拉不具任何威脅，這恐怕種下了八月連環爆的遠因。

由於爆炸案時值母親節假日，泰國的母親節乃是以現任皇后詩麗吉的生日而定，爆炸的重災區又以皇室的度假地——華欣——為主，且軍政府剛通過新憲，種種證據都顯示極端份子是在給軍政府下馬威。

於是，九月初軍政府便再與北大年馬拉——連環爆的疑兇——商議建立安全地帶。最後在章程（terms of reference）問題沒有共識下，談判草草結束。至於章程的內容到底是什麼，雙方卻三緘其口。

總而言之，談判不歡而散，軍政府馬上縮緊對南部三府的管控，頓時風聲鶴唳，榻拜區小學外的爆炸案，因此很有可能是北大年馬拉對軍政府鐵腕控制的反彈與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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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爆炸，扼傷經濟

根據經濟與和平機構（Institute for Economics and Peace）所釋出的「2015全球恐怖主義指數」（Global Terrorism Index），前十名除了有伊拉克、阿富汗、奈及利亞、敘利亞、利比亞等司空見慣的名字，也可以看見名列第十名的泰國。而且，泰國已連續兩年榜上有名了。雖然論起破壞強度，泰國的恐怖攻擊遠遜前面幾個國家，但近年來屢見不鮮的死傷趨勢，讓這個微笑國度蒙上深深的陰影

根據不完全統計，從2004至2015年，受攻擊而死亡的人數約有五千、傷逾一萬。恐怖攻擊的範圍從泰國南部三府向全國蔓延，對象除了傳統的政府公署，更有朝向學校、旅館、觀光區等地實施無差別爆炸。原本南部三府地廣人稀、遊客罕至，攻擊事件不至影響泰國甚鉅，但連環爆逐漸頻繁，現在已從政治問題變成嚴重的經濟問題了。

由於世界經濟緩步成長，去年（2015）泰國的出口也遭拖累，投資與消費均呈疲弱。整體的GDP成長主要來自於觀光收入，在2.9％的成長率裡，入境國外遊客支出即貢獻了2.3%；其中以中國客為最大宗，美歐紐澳日旅客則有下跌趨勢。

繼去年四面佛爆炸案，今年又發生連續爆炸案，料來將嚴重影響西方世界的觀光人潮，不過，中國客可望繼續成長。但無論如何，一連串的恐怖主義事件扼傷泰國經濟，使軍政府進退失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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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政府硬碰硬，民權受閹割

需注意的是，與伊拉克、阿富汗等國的恐怖份子不太相同，泰國的分離主義者對於其暴力行為，通常較不願承認與負責，以比例來看，高達七成以上的發生在泰國的攻擊事件，至今仍然無主，這與中東地區大張旗鼓的激進教派完全不同。

像是上述的北大年馬拉激進組織，其雖已與軍政府和談，卻仍否認涉入連環爆事件，這可能與維持形象有關——泰國的分離主義者們當然想獨立建國，但環顧內外條件，若完全複製中東或非洲等地伊斯蘭恐怖份子的作為，更難獲得支持。畢竟，泰國的行政尚未完全失靈，也不屬於讓人絕望的失敗國家。

真正解決之策在於回歸民主，摒棄家父長式的以軍領政，盡可能地讓體制容納更多聲音。這樣的民主過程固然漫長而艱辛，且非反恐的萬靈丹，卻是讓社會和解、撫平傷痛的最適解。也就是說，政府治理的態度相當關鍵——泰國政府若能將分離主義者懷柔整合，而非強制融合，則至少可以減少恐怖攻擊。

但可能有懷柔政策嗎？眾所皆知，泰國最近剛通過第20部新憲法。這部新憲法雖有六成民意支持，卻是寒蟬效應下的產物。

在新憲公投前，軍政府先行公佈新公投法，明定若宣傳有關公投與新憲草案的「錯誤」或「煽動」等訊息，將可被判最高十年的有期徒刑，這等於擺明禁止人民議論。此公投法並由憲法法庭確認合乎臨時憲法，再度證明憲法精神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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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被禁止討論的新憲，可謂是一部民權受閹割的憲法，依照新憲，即使回復正常選舉，軍政府還是能在檯面上操控大權。未來，泰國仍將維持參議院與眾議院制度，但參院的議員可全數由軍方任命，而非像過去由直選與遴選產生——在250席參議員中，有六席是軍方人士自動擔任，包括武裝部隊最高司令、海陸空三軍司令、國家警察總監等。

最有趣的是，先前憲法規定總理必須是眾議員，也就是多數黨組閣，以符合內閣制的精神。如今，參議院可直接推選總理上台，也可彈劾總理下台，不限次數。

新憲通過，不代表軍政府獲得廣大民眾的支持，也不代表軍人繼續干政獲得正當性。人民認可的，是軍政府承諾還權於民。隨著軍方將實際控制民選政府，泰國政局不可避免地會出現更多反抗，如果軍政府再度藉此緊縮民權，勢必引起人民的抗議，演變成群眾運動。屆時若軍方不肯收手，將重演民主內戰，情勢或將更加難以收拾。

在新憲未上路前，先天不良的體質已種下日後衝突之源，凸顯了軍政府以及威權體制的治理困境。在這樣的前提下，無論政治與經濟都將衰弱，泰國會面臨新一波的動盪。可以推測，未來數年分離主義也將趁隙進攻，受難的還是普羅大眾，人民只能自求多福，祈禱炸彈不要出現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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