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貨幣未死：非洲抵抗歐美金融霸權的新希望？

2023/01/17 徐子軒

在非洲，加密貨幣是讓民眾看到希望，希冀可以取代法幣作為交易媒介的必需品。圖為示意... — 在非洲，加密貨幣是讓民眾看到希望，希冀可以取代法幣作為交易媒介的必需品。圖為示意圖，南非前總統曼德拉誕辰90週年的紀念幣。圖／路透社

整個2022年，全球充滿著不確定因子，嚴重影響金融與經濟。先是地緣政治的穩定性，烏克蘭戰爭擾亂了糧食、石油和天然氣等重要商品的市場，再來是總體經濟的變數，包括通膨上升，促使各國央行提高利率。在這樣的環境下，投資者選擇從加密貨幣等高風險資產中撤離，加劇了熊市趨勢。

從投資者開始拋售數位資產以應對美聯儲（Fed）加息之後，加密貨幣的價值便如自由落體般墜落。先是加密貨幣借貸公司Celsius Network停止用戶轉賬和提款，這導致比特幣在6月份失去2020年以來的強勁勢頭，首次跌破2萬美元，接著Luna幣及其相關的Terra USD穩定幣崩潰，價值暴跌98%，市場估計蒸發近4百億美元。

再來就是一連串的加密貨幣相關公司破產，如對沖基金三箭資本（3AC）、經紀商Voyager Digital、Celsius也申請破產保護。但最令人震驚的，當屬將自己打造為幣圈救世主的班克曼-佛萊德（SBF），其所創的FTX交易所在2022年11月破產，從投資者那裡籌集的數十億美元化為烏有，SBF本人也被指控欺詐投資，其後被捕候審。

種種利空讓加密貨幣市場急遽萎縮，以加密貨幣之王——比特幣為例，比特幣在2021年達到歷史新高的6萬8千美元價位，目前已下跌至1萬7千美元。這讓反對加密貨幣的陣營有了依據，像是歐洲央行（ECB）的兩位高級官員不久前就發文表示比特幣行將就木，不少歐美的經濟或金融學者也持有類似看法。

FTX創辦人SBF被捕、面臨欺詐指控，圖為SBF於2023年1月3日出席紐約曼哈... — FTX創辦人SBF被捕、面臨欺詐指控，圖為SBF於2023年1月3日出席紐約曼哈頓聯邦法院聽證會後離去。圖／路透社

反對加密貨幣的理由大多集中其投機性、不具備真正資產價值，或是挖礦消耗大量能源、還會產生許多科技廢棄物。還有針對加密貨幣的本質，如去中心化，批評者認為現在加密貨幣交易多集中於大型平台，與一般貨幣相同，也有人認為加密貨幣打著「去中心化」的平等大旗，反對傳統金融監管措施，但FTX等醜聞證明幣圈人性不外如是。

由於近年來加密貨幣產業屢屢出現詐騙與破產，讓許多投資者損失慘重，影響投資信心。有論者強調除非幣圈進行全面的監管改革，否則主流投資者和機構可能會出逃；如果採用和現代金融相同的監管原則，問題可以得到解決，主流投資者也可能會繼續參與。

此外，除了極少數如薩爾瓦多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的國家，大多數國家都對加密貨幣懷有敵意，像是中國完全禁止加密貨幣交易、ECB執委會委員帕內塔（Fabio Panetta）在2022年12月也表示正在考慮禁止使用比特幣等加密貨幣，以減輕採礦對環境的破壞；而其他國家則是採用各種監管措施，試圖避免加密貨幣帶來的負面影響。

像是美國證監會（SEC）對加密貨幣公司Ripple Labs提起訴訟，理由是SEC認為Ripple發行的XRP代幣屬於一種證券，應該受到監管，但被Ripple否認，目前仍在審理階段。其他例子又如美國參議員沃倫（Elizabeth Warren）和馬許（Roger Marshall）於2022年12月提出數位資產反洗錢法案，重點在建立以風險為中心的監管程序，防止洗錢等非法或可疑的金融活動。

以上種種監管措施和負面態度，是因為不少國家政府認為，總有人想利用加密貨幣等數位資產逃避政府控制，或基於無政府主義對抗現代金融體系的霸凌、甚至是犯罪集團為了私利進行洗錢或資金轉移。對此，有些國家便開始採用區塊鏈技術來製作自己的數位貨幣，像是中國就有數位人民幣以取代私人加密貨幣的規劃。

因此，有專家認為加密貨幣的未來可能會分為兩途，一是非法或是灰色的離岸金融活動，另一是受各國央行嚴格控制的監管實驗。值得注意的是，以上這些情況發生於西方與部分開發中國家的世界，還有一些地方呈現了截然不同的景象，那就是非洲國家。

薩爾瓦多是第一個使用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的國家，其餘大多數國家都對加密貨幣懷有敵意... — 薩爾瓦多是第一個使用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的國家，其餘大多數國家都對加密貨幣懷有敵意。圖為聖薩爾瓦多街頭，反對比特幣的塗鴉。圖／法新社

就在西方投資者哀號遍野、心灰意冷之時，2022年12月初來自非洲和世界各地的比特幣幣圈人、企業家、教育工作者和思想領袖近800多人，齊聚迦納首都阿克納（Accra）舉行首屆非洲比特幣會議（ABC）。這項會議的一個主要目標，是試圖將比特幣作為一種能夠讓非洲從殖民和專制結構中重奪權力，進而得到經濟解放的工具。

要知道，非洲很可能是受「境外勢力」影響最深的大陸——目前仍有14個國家的貨幣由法國政府管理，也就是採用所謂的非洲法郎（CFA）制度。1994年，在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協商下，法國主導CFA貶值50%，此舉摧毀塞內加爾、象牙海岸等國家數千萬人民的儲蓄和購買力，目的是為了使原非洲產品出口在國際市場上更具競爭力。

同時，法國透過掌握中部非洲國家銀行（BEAC）等三個地區型央行的董事會席次，控制CFA國家的黃金儲備，並生產CFA所使用的紙幣和硬幣長達數十年。這導致了法國仍在經濟上「後殖民」CFA國家，像是CFA的出口商通常會將原物料出售給法國，部分獲取的收益會由地區央行再轉投資法國國債，等於幫法國償債。

為解決這種不平等，CFA國家和巴黎展開協商，目前西非經濟貨幣聯盟（UEMOA）已取得部分成果——法國同意廢除CFA、並在不控制西非國家外匯儲備的前提下，發行新的Eco貨幣。中非共和國則走得更遠，在2022年4月突然宣布採用比特幣為法幣，引起外界猜疑，BEAC也嚴厲抨擊，其後果尚待觀察。

更危險的是，現在非洲國家面臨嚴重通貨膨脹的問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通貨膨脹率中位數在9%左右，隨著美元走強波及非洲，導致貿易量緊縮、主權債務迅速膨脹以及償債成本飆升，人們的生活將更加痛苦。面對強勢美元，許多國家的外匯儲備已處於危險低位，難以有效干預貨幣市場以遏制貶值。

以往有些國家由於高通膨率，放棄了本國貨幣，轉而使用美元等其他貨幣，但現在美元也用不起，加密貨幣就變成非洲國家對抗通膨的解方。像是奈及利亞人如果想要從銀行領取美元，手續費率高達3.5%，還可能需要長達5天的辦理流程，但若透過加密貨幣的各種USD穩定幣，則成本趨近於零且即時兌換。

非洲大陸絕大多數跨境貿易商的營業額都很少，傳統銀行需要昂貴的代理網路和SWIFT結算，對於大多數中小企業來說難以負擔；再加上非洲的貨幣種類太多，超過80%的跨境支付交易將被導流到歐美金融系統進行結算，有時難免延遲交易，處理交易也需要高成本，比特幣可能是唯一可行的出路，也是團結非洲大陸的機會。

ECB正在考慮禁止使用比特幣等加密貨幣，以減輕採礦對環境的破壞；而其他國家則是採... — ECB正在考慮禁止使用比特幣等加密貨幣，以減輕採礦對環境的破壞；而其他國家則是採用各種監管措施，試圖避免加密貨幣帶來的負面影響。圖為挖礦礦機的散熱風扇。圖／路透社

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通貨膨脹率中位數在9%左右，隨著美元走強波及非洲，導致貿易量... — 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通貨膨脹率中位數在9%左右，隨著美元走強波及非洲，導致貿易量緊縮、主權債務迅速膨脹以及償債成本飆升，人們的生活將更加痛苦。圖／美聯社

當然，加密貨幣在非洲仍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許多政府敵視新領域，喀麥隆、衣索比亞、剛果等已下令禁止加密貨幣，也有部分國家禁止銀行帳戶進行加密貨幣交易。不過整個非洲的加密貨幣仍在快速成長，區塊鏈數據平台Chainalysis的研究報告顯示，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地區加密貨幣交易總量雖然全球最少，但小額加密交易（低於1千美元）頻率卻是全球最高。

這意味著加密貨幣在非洲偏向日常交易所用，而不是富裕的投機活動，正如Twitter聯合創辦人多爾西（Jack Dorsey）所言：

「在歐美，比特幣是渴望，可以做為價值儲存，但在非洲等地，比特幣則是必需品，可以取代法幣作為交易媒介。」

這其實才符合當初設計加密貨幣的初衷：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建立自己的主體性，並抵抗金融霸權。

值得注意的是，多爾西的數位支付公司Block Inc，正在非洲大力推廣加密貨幣。Block Inc最近投資了總部位於肯亞的比特幣礦業公司Gridless，該公司研究新能源發電，包括水力、太陽能等再生能源，應用在比特幣挖礦上，能為非洲農村地區創造更持續的能源生產和增加電氣化，因此成為多爾西支持標的。

最後，存在於歐美等地的加密貨幣困境，同樣出現在非洲，像是龐氏騙局的誘騙投資，必須加強非洲人民的認知避免受騙，因此有些草根社群正透過網路普及知識，並發起由下而上的貨幣革命。數位交易的領航者——幣安（Binance）也在非洲提供從交易到區塊鏈職業機會的加密教育，確保非洲在Web3時代不會落後於其他地方。

對非洲中小企業或一般人民來說，比特幣雖然波動劇烈，但在權衡使用美元與現行金融體系的利弊下，加密貨幣顯然更有吸引力。當歐美等地對於加密貨幣的投機狂潮消退後，非洲、拉丁美洲等真正需要比特幣取代美元或歐元等霸權之地，或許能接手領導加密貨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