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切的危機?哥倫比亞「空襲毒梟」的枉殺女童火風暴
【2021. 03. 11 哥倫比亞】
迫切的危機?哥倫比亞「空襲毒梟」的枉殺女童火風暴
「為了反毒與剿匪,再無辜的犧牲都只是『間接傷害』...」因影集《毒梟》系列的熱門收看,而重新被國際輿論關注反毒問題的哥倫比亞,10日正掀起一場針對軍方「反毒戰爭」的不信任風暴。事件起源於3月2日,哥倫比亞軍隊為了殲滅惡名昭彰的毒梟軍閥「好人杜阿特」,而出動空軍轟炸了位於哥國東南方的製毒叢林基地,事後更宣稱大獲全勝「轟斃毒蟲12人」。誰知根據地方陳情與國會參議員的親地調查,才發現被哥國戰機的死者,幾乎全都是18歲以下、最小只有12歲的少女,是毒梟集團從鄰村暴力抓擄、強迫勞動的犯罪受害者。
對此,哥倫比亞軍方僅表示「調查當中」閃避回應;但因為上個月,哥國法院才證實軍方曾為了結構性「謊報戰功」的貪腐陋習,在2002~2008年間非法處決了超過6,400名無辜平民,甚至還以「無端屠村」的方式,來偽造「成功殲滅毒梟基地」的戰功討賞——因此一再重演的平民枉死慘案,也讓形象極壞的哥倫比亞軍隊,再度陷入正義風暴。
這起引發三軍地震的「毒梟空襲事件」,是發生在哥倫比亞東南部、瓜維亞雷省山區農村的布宜諾斯艾利斯鎮,奉命「反毒/剿匪」的哥倫比亞軍方,為了突襲叛亂的毒梟軍閥「好人杜阿特」(Gentil Duarte),而派出空軍部隊深入叢林發動轟炸。
本名為波塔謝.米蓋爾.桑提亞那的「好人杜阿特」,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好人。58歲的他,出身於「哥倫比亞革命軍-人民軍」(FARC)的極左派游擊隊,其單位不僅被美國視為「恐怖主義組織」,他本人更是哥倫比亞內戰中存活最久、介入販毒利益最深的FARC指揮官。
但當哥倫比亞政府與FARC的政治領導們,在2016年簽署和平和解協議(哥國總統桑托斯更因此獲得當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後,以好人杜阿特為首的「反解甲派」,卻拒絕接受FARC領導的政治和解進程,並重新帶兵遁回叢林割據,並加速轉型成為利益掛帥的「毒梟軍閥」。
根據官方估計,好人杜阿特手下約有1,500~2,000人左右的武裝力量,這不僅是FARC反和談派的最大骨幹,更成為了哥倫比亞毒梟版圖中,販毒最有實力的「五大集團」之一。
哥國空軍轟炸瓜維亞雷的3月2日空襲,依照軍方報告是「大獲全勝...極為順利」,空中的戰機群不僅如願炸毀了叢林中的製毒基地,更一舉炸死了「12名毒梟游擊隊員」;同時,包圍在旁的陸軍反毒兵團,也在空襲之後收攏包圍網,除了全面佔領了好人杜阿特的叢林據點,更生俘了兩名「傷兵」——全案自此「圓滿結局」,因為戰功捷報雖然不錯,但並不算是重大突破,所以相關新聞與討論,很快地在版面消失。
不料一個星期過後,哥倫比亞國會的左翼參議員莫里斯(Hollman Morris),卻在接獲地方陳情與人權報案後,親自趕赴瓜維亞爾現場調查,並發現軍方宣稱的「戰功」並不完全是真相,因為被空襲擊殺的12名「游擊隊員」,全都是18歲以下的村落少女,其中最小的死亡者年紀更只有12歲。
莫里斯表示:這些死於空襲的少年男女,大多是山區農村裡,被「好人杜阿特」強擄到基地勞動的製毒奴工。相關失蹤通報與救難資料,原本早就由各村長老向上通報。結果軍隊不僅沒有積極回應救人,反而直接空襲丟炸彈,把本該是無辜的「受害童男童女」全都炸死,變成一個個轉用來邀戰功的「集點數字」。
莫里斯參議員的控訴調查,在3月10日透過Youtube全國放送。儘管哥倫比亞國防部隨後悻悻然地澄清「軍方絕沒有濫殺無辜、掩蓋無辜傷亡的事實」,是因為相關驗屍、身份調查與無辜者的背景驗證,都需要法院檢察官的進一步查核,「因此不適合也無權於此階段公開。」
不過難堪的軍方確實也修正說法,坦承空襲行動「確實造成了『一些』未成年者」的死傷。但軍方堅稱「空襲行動一切符合國際動武人道規則」,並不願解釋在轟炸之前,軍方的偵搜索定是不是早就知道製毒基地裡「存在非武裝的未成年平民俘虜」。
在各國的反毒戰爭中,波及平民的「間接傷害」,一向被官方認為是通常、隨機而難免的「必要犧牲」。這樣的情況並不罕見,為了反毒、剿滅、撲滅毒梟集團的犯罪網路,哪怕投鼠忌器,所謂的「正義」都應該得到絕對的貫徹。
但哥倫比亞當前的政治氛圍,卻完全不相信這種說法——這是因為同樣的「誤殺兒童」悲劇,不僅早已重複多次,甚至在2019年逼使時任國防部長請辭下台;同時在1個月之前,哥倫比亞的「特別和平司法調查法庭」(JEP),才驚駭地證實哥倫比亞軍隊在2002~2008年間,「故意屠殺6,400名平民,以謊報剿匪戰功」的重大戰爭犯罪。
JEP證實,在與FARC死鬥的哥倫比亞內戰中,作為官兵的哥國政府軍長年會以「結構性、組織性」的方式,故意把無辜的年輕農民誣陷為「左翼游擊隊」而就地處決——在特定案例中,甚至會出現多人數的集體屠殺——而這些死亡數字,即被稱作是「造假的正能量」。
所謂的造假正能量,指的是軍方浮報「殺敵數字」,以偽造戰功的冤殺無辜,來塑造出「官兵正在節節勝利」、「戰爭捷報總有進展」的虛妄指標。藉此,堅持戰爭的政治人物、放任殺民的墮落官兵,也都能因此滿足「政治上的KPI」而得到升官與獎賞的機會。
正也因此,無辜被殺的受害者們,大多數偏鄉農村的青年男女,「因為這些人最沒有自清平反的資源,也被認為是『最有可能』同情FARC左翼叛亂的基層年輕人...所以怎樣被殺,也不會有人會為他們的不明之死多說一句。」
作為2016年和平進程的「轉型正義配套機制」,JEP雖然能調查FARC、也能追查政府軍的「戰爭罪事證」,但在真相還原與究責的腳步上,JEP只被允許有10年的任務效期限制、在調查規模與究責定罪的程序上,亦有各種現實與政治性的高度限制。因此,在相關調查程序中,以哥倫比亞軍方為例,只有1%不到的涉案軍士官能被JEP立案調查。
但也正因相關的「歷史血債」不清不楚,軍方波及無辜的種種爭議行為,這才會讓這次的「瓜維亞雷事件」成為各方不信任的批判焦點。
就軍方的經驗角度而言,叢林基地裡的「平民少男少女」也是製毒犯罪鏈的一環,在農村經濟困頓的狀態下,毒梟與游擊隊以利誘之迫其入黨也是時有所聞,因此他們到底算是罪犯還是受害者,在第一線的反毒戰爭困境下,確實也很難真的全照規矩走。
但就民間與「人權觀察組織」(HRW)的報告與調查來看,哥倫比亞官方的說法都只是失能藉口,甚至有責怪貧窮農村的可惡意圖——根據HRW的說法,當2016年和平協議簽署後,FARC主流部隊的解甲歸田,雖然如願地結束內戰、並把哥倫比亞的謀殺率降到半世紀來的最低點,但左派游擊隊留下來的「販毒版圖真空」,卻反而把偏鄉與農村帶入了「毒梟大戰」的戰國前線。
在這段期間,許多基層村落都會期待得到政府執法的「介入守護」,但哥倫比亞政府卻是毫無反應,甚至坐視農村領袖被犯罪集團殺害。根據報告,在2016年之後,哥倫比亞全國每年都會有超過100名農村領袖被犯罪集團謀殺,2020年的死亡數字更高達133人,「但窮人村民們慘遭『黑白兩道夾殺』的困境,卻從來沒有盼到『正義』的伸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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