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警隊砍掉重練：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的「廢警承諾」...可行嗎？

2020/06/08 轉角24小時

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的多數議員7日協同發出了「解散警隊」的公開承諾，並期待在公民參... — 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的多數議員7日協同發出了「解散警隊」的公開承諾，並期待在公民參與、共同決策的狀態下，在創傷之後引領雙城區「進入『無警之城』的未來計畫」。圖為5月30日，在警局附近的鎮暴警察。圖／法新社

【2020. 6. 08 美國】

解散警隊砍掉重練：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的「廢警承諾」...可行嗎？

「市長希望『警隊改革』，但議會多數承諾『廢除警隊』。」因黑人市民喬治．佛洛伊德（George Floyd）遭警察暴力壓頸8分46秒致死，引爆全美國「反警暴大抗爭」的案發城市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的多數議員7日協同發出了「解散警隊」的公開承諾，並期待在公民參與、共同決策的狀態下，在創傷之後引領雙城區「進入『無警之城』的未來計畫」。儘管當前被包夾在各方中堅的明尼亞波利斯市長費萊（Jacob Frey），上周末已公開表態「支持改革警隊...不支持全面廢警」，民間示威團體與市議會也都明白坦承「還不知道要拿什麼替代警察維持治安」；但市府政壇與草根社區卻一致同意：「長年警暴成性的警隊已從根部腐敗，絕對必須『砍掉重練』...其中最無法無天者的，即是被示威者放火燒掉的『第三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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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洛伊德事件所引發的全美抗爭與暴動，自上周三之後逐漸恢復「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大規模示威路線。儘管各大城市之間，仍不斷傳出警民衝突，並因此延燒出更多針對「警察執法過當」的暴力指控。但像是首都華盛頓特區與抗爭原爆點明尼亞波利斯...等「一級戰區」，當前的抗爭氣氛雖大幅和緩，抗爭人數、人潮與政治訴求，卻又比之前更為龐大、有力與清晰。

其中，在明尼蘇達雙城區的大規模示威裡，明尼亞波利斯的市民訴求主軸，也開始朝向前衛性與爭議性並俱的「解散警隊」議題——此一訴求，亦得到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的「公開承諾」。

「市議會在此承諾：我們將朝『解散明尼亞波利斯警察』的方向前進，並與社區市民一同重建打造一套全新的『公共治安』新型態，以真正保護市民們安居樂業。」

在7日的現身說法中，42歲的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主席——麗莎．班德（Lisa Bender，明尼蘇達民主-農民-勞工黨）——如此承諾。

根據《法新社》的報導，以班德為首的9名市議員，周日共同簽署了「解散警隊，重建社區新治安模型」的聯合聲明，並應市民抗爭團體「Black Visions」之邀，在市區公園裡與示威群眾們公開對談，並針對長年的警暴與執法歧視問題，彼此和平交流意見。

抗爭團體認為，「佛洛伊德之死」只是地方警力長期腐敗暴力的引爆點。在壓頸事件之前，許多非裔或非白人的移民社群，就長期遭到基層警察的暴力騷擾。警察許多毫無道理的過當行為，不僅無端造成傷亡，甚至還影響了司法起訴的定罪。長期下來不僅一般民眾聞警色變，社區裡的各種治安問題，市民也都不願主動通報，「因為根本不能期待警察理性執法...市民投訴，往往也毫無回應，反而更招致警方的報復對待。」

在市民們對警察的眾多怨懟裡，許多意見都以佛洛伊德案的「事主」——在全城暴動中被連日包圍，最後遭示威者攻陷、放火燒掉的「第三分局」——為警隊不可能內部改革、唯一必須「砍掉重練」的控訴案例。

「我的許多當事人，都曾遭到警方不當的執法侵犯。」明尼亞波利斯的警監會委員，同時也擔當公設辯護律師的塞拉（Abigail Cerra），就針對結構性的警暴問題做出舉證：「他們時常會遭到警方強行搜索肛門...但不是在醫院，而是在第三分局局裡。」

根據明尼蘇達大報《明星論壇報》的追蹤報導，轄區面積最大名聲卻最臭的第三分局，長期以來就是「雙城警暴風氣」的代表性案例。在過去10年之間，第三分局雖曾多次發生「用槍過當糾紛」，警察私刑被捕嫌犯打碎顎骨——甚至飛踢暴踹2歲幼童頭部——壓警勒脖、猥褻性騷擾市民、外加貪腐與種族歧視...等重大事件。但內部紀律與警監制度，卻都無法有效汰除或改革警隊的「失控」趨向。

塞拉表示，明尼亞波利斯的警察偏差問題，已存在了幾十年都沒能有效改善。像是第三分局的「暴力化」狀況，就是從1980年代轄區重劃就一路惡化，許多黑人民權時代留下來、習慣種族隔離的「老警官」，配上大批剛從越戰退伍、習慣暴力但沒有充份得到警務訓練的「新警察」，又被刻意丟到了第三分局這個「市區塞缺」（因為轄區大、業務多，地方又多移民社群而多文化混雜），畸形的鐵腕文化，也自此後天成形。

報導中，《明星論壇報》以2009年明尼亞波利斯的「反幫派特警隊」貪腐案為例，試圖說明市民們對於「警隊改革」的強烈不信任感。當時，這批鐵面特警隊被揭發嚴重的基層貪腐（侵占公款與盜賣公務裝備），而遭到市府勒令解散。但警隊裡的大批汰除特警，卻紛紛被安插到第三分局避風頭或待退。過程中，各種警察暴力事件劇幅增加，完全失控不理準則且濫暴的執法習慣，不僅讓警務單位在10年內付出了210多萬美金的賠償金，許多重大刑案與犯罪事件更都因「毫不必要的警暴亂入」，反讓人物證據無法使用、甚至被迫放棄起訴的司法漏洞。

以佛洛伊德之死為例，不理民眾勸阻、當街危險以膝蓋對當事人壓頸的涉案警官沙文（Derek Chauvin），警官仕途就遭遇至少17次有紀錄的警暴投訴；但過程中只有1次記過。中階警官與強硬的警察工會，也往往會對警暴相關的紀律懲處施壓、甚至吃案。就算近年來市政府已撥出大筆預算編列警察訓練、採購隨身紀錄系統，但基層的狀態卻仍是依然故我，對於緩解警民對立的政策也只是敷衍了事。

「明尼亞波利斯警察局已花費了數十年的警政預算與政策精力，宣稱要推動『警務改革』。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警暴醜聞，卻已再明白不過地證明這些警察是不可能改過的、他們就是不願糾正自己的問題。」在7日的公開宣言上，總數13名議員的明尼亞波利斯市議會，就有9名議員聯合表態：「在此我們承諾...從今天開始，市議會將展開『解散明尼亞波利斯警政部』的政策程序，並為明尼亞波利斯研擬打造一個全新的、改革樣態的新型社區治安體系。」

「地方的市民早就不敢指望警察守護治安，我們根本不知道『報警』後，會發生怎樣的『警暴』問題...我們需要的是全盤檢討，解散警隊、打造一個『無警察城市』，就是人民的期待與心聲！」

接獲市議員「廢警承諾」的示威團體極為亢奮，千百人甚至在街頭上為眾議員們的發言起立鼓掌。然而此一聲明卻也引發了地方乃至於全國的極大爭論，因為在「警察消失」之後，要由誰來維護治安？在高調廢警宣言的同時，市議會與公民團體究竟又有什麼「替代方案」？

「坦白說，我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機制來『取代警察』...對於『無警之城』的未來想像，我們也還不具備明確清楚的願景設定。」市議會的連署議員們如此表示：「但這也是議會之所以打算召開公民論壇...與社會對話討論的目的！」

事實上，針對「解散警隊」的政策命題，明尼亞波利斯市府與市議會之間，就明確出現了「不同調」的路線考量——以市議會的立場來說，當前的社會已失去了對警隊執法公信力的信任感，因此順水推舟大舉改革，一方面可以回應「社區治安自治」的權力下放；一方面也可以節省預算與政府介入，「或能讓社區彼此成為更基層的治安單位。」

但對市政府——特別是當前被進步派（指責他對警暴究責反應不夠果斷）與保守派（指責他對暴亂暴徒鎮壓不夠果決）的明尼亞波利斯市長，費萊——解散警隊的想法卻又「太過激進」。在趁火打劫還沒平息，各種警力替代的選擇都還沒個底的時候，「討論要解散警隊，是否顯得操之太急？」

「我不支持『全面解散警隊』。」

6日官邸被示威者包圍的費萊市長，在與示威者對話時，在眾怒噓聲叫罵中，明白地表示自己的立場：他強調自己仍相信有可能「在現有體系內推動警政改革」，特別是對現任警察總長——明尼亞波利斯市政史上的第一位非裔最高警官阿蘭東多（Medaria Arradondo）——「我對他抱持著絕對的支持與信心！」

《法新社》表示，費萊市長的態度與紐約洛杉磯市府的「溫和派立場」類似。其所主打的方向是「縮減警政預算」，試圖以裁減警方軍事化裝備（在911事件後，聯邦政府擴大對地方治安單位提供「遠超基層需求」的軍事化裝備與預算，但這也引發種種反應過當與警察軍隊化的問題）、加速汰除不適任警官並縮減非暴力暴案執法的方式，試圖調解日益惡化的警民衝突問題。

但此一對策卻遭到聯邦政府——特別是白宮與國土安全部——的公開反對。相關立場認為，警暴問題需要的是更多訓練與監管機制，「要做的應該是投資更多警力資源以供改革！自由派卻想要砍警察預算？豈不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