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的故事：菲律賓防疫特殊喪葬的「不圓滿道別」

2020/05/04 轉角24小時

火葬場的故事：菲律賓防疫特殊喪葬的「不圓滿道別」

「安慰別人的同時，我們也得安慰自己的恐懼。」2020年的武漢肺炎大瘟疫，至今累積25萬人死亡，在世界各地也都造成相似卻又獨特的人倫悲劇。像是天主教徒全球第三多的菲律賓，就因政府的「防疫12小時火化令」而遭遇嚴重的社會心理困境。圖為馬尼拉的火葬場，在倍數的火化需求之中，撥出空隙派人入內「清理火化爐」的組圖照片。

儘管截至4日止，菲律賓通報的死亡病例僅有607死；但菲律賓的各區火葬場，卻仍出現了2倍以上的火化需求量。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疑似感染但不及確診即病亡者」確實存在；二方面，也是因為菲律賓的天主教喪葬禮俗以「土葬」為主，原本的火化能量一時趕不上政策需求所致。

菲律賓的天主教喪葬禮俗以「土葬」為主，原本的火化能量一時趕不上政策需求。圖／法... — 菲律賓的天主教喪葬禮俗以「土葬」為主，原本的火化能量一時趕不上政策需求。圖／法新社

為了避免感染並消化各級醫院、殯儀館的太平間的遺體堆積，自4月中旬開始，菲律賓中央政府已要求各級醫院必須在完整防護措施下，於「死後12小時內」火化或速葬所有確診、疑似感染者的遺體。菲律賓總統杜特蒂（Rodrigo Duterte）亦極其白話地表示：

「打算去死的你各位啊，千萬不要現在死掉喔。如果你確診了COVID-19，然後你就死掉了，你的遺體可是會被拖出醫院或家裡，強制火化燒個精光喔!」

但在輕浮的總統發言之外，12小時火化令卻也引發了連動的社會問題，像是菲律賓政府就得主動取締「惡性漲價的火葬場」，病亡者家屬也得面對各種異想不到的倫理僵局。

「無法和老爸好好地道別，將會伴隨我們家族一生的痛。」26歲的里安德羅（Leandro Resurreccion IV）對《法新社》表示：雖然家族間都能理解「配合防疫」的重要性，但從父親入院、病重、病亡到火化，沒能好好陪伴父親、送爸爸最後一程，種種遺憾對於家庭關係緊密的菲律賓人來說，已是難以言述之痛。

在防疫政策中，染疫身亡者將被直接套進不透明的塑膠屍袋直送火葬場；菲律賓喪葬禮俗中慣常出現的家族守靈、瞻仰遺容與盛大告別式，防疫期間一律嚴禁。但這些喪葬文化往往是為了「活下來的人」而出現，以期能透過集體療傷的程序，圓滿地化解遺族家屬的種種悲傷與遺憾。

但特殊時期的特殊應對，卻也引發眾多沒人知道答案的親情問題。像是里安德羅的家族，就因接下來的喪葬安排——老爸火化的骨灰，是不是還得循信仰傳統重新安葬「入土為安」？還是應該直接放在家裡？——而鬧得不可開交。

「一切變得超現實...有的時候我甚至會開始自問懷疑：白色屍袋裡的那個人，真的是我爸嗎？我又見不到他最後一面，我怎麼知道他是誰？」里安德羅痛苦的表示，這些自問自答與自我困惑，似乎把眾人的療傷過程拉得更漫長也更緩慢。

喪葬文化往往是為了「活下來的人」而出現，以期能透過集體療傷的程序，圓滿地化解遺族... — 喪葬文化往往是為了「活下來的人」而出現，以期能透過集體療傷的程序，圓滿地化解遺族家屬的種種悲傷與遺憾。圖／法新社

里安德羅的家族，就因接下來的喪葬安排——老爸火化的骨灰，是不是還得循信仰傳統重新... — 里安德羅的家族，就因接下來的喪葬安排——老爸火化的骨灰，是不是還得循信仰傳統重新安葬「入土為安」？還是應該直接放在家裡？——而鬧得不可開交。圖／法新社

除了遺族的問題之外，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也承受著巨大的身心壓力。

「雖然家屬們大多都理解並配合防疫，但仍有許多傷心的人們不斷哀求，希望能見逝去的親友最後一面。」馬尼拉的火葬場員工烏山（Romeo Uson）說：「但我們也只能鐵石心腸地拒絕，和他們說我們不可能這樣做，因為病毒真的很危險，我們全都可能因此染疫。」

烏山表示，雖然在火葬場工作總得面臨許多眼淚，但作為「送行者」的大夥，仍期待能把委託人的身後事辦得圓滿。因此遭逢大疫而使許多人留下遺憾，「沒能圓滿」這件事，也讓許多同事心裡非常不好受。

「我就會告訴遺族家屬，要記得替死者多多禱告，因為你們的祝福與祈禱都會成為亡者在另一個世界的『維他命』。」另一名員工埃拉維索（ Romeo Elevaso）則表示，為了打破防疫期間悲傷氣氛，他與其他同事都會在火化過程中，和遺族們講些笑話與火葬場裡的各種奇妙故事，希望透過勸世的話語，讓大家走出這種沒有結局的難過情緒。

「但說實話，我們自己也很怕在工作中被感染...每天下班前，我都會先用酒精擦澡、換上新衣服才敢回家。」埃拉維索說：「我自己也拚了命的曬太陽，聽說能增強免疫力....我也一邊為自己禱告，也一邊在吃真的維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