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棋子,我是我自己:烏克蘭左翼如何理解烏俄「反戰敘事」
編按:烏俄戰爭不僅威脅烏克蘭國家存續與人民生命,在國際輿論上也形成不同意識形態的論戰,左翼之中不乏反戰之聲,這些聲音反對西方軍援烏克蘭,並將戰爭背景原因歸咎於帝國/美國擴張,以及與俄羅斯總統普丁說法近似的北約(NATO)東擴。然而,這些論述,在正遭受戰爭苦痛的烏克蘭左翼眼中,是以大國視角理解小國的不當類比,更忽視了烏克蘭主體性與自決權。
本文作者張時健以兩篇系列文章,簡述國際左翼對於烏俄戰爭的理解、與俄羅斯自辯說詞的相似與不同之處,從中進行解析和思辯。
俄羅斯出兵後隔日(2022年2月25日),烏克蘭左翼刊物《公共地》(Commons)編輯比盧斯(Taras Bilous)隨即有文〈致西方左翼:來自基輔的一封信〉,作為烏克蘭左翼運動者,他同意左翼對北約(NATO)的批評,但不能忍受反戰論述對俄羅斯的軍事入侵未有置語。
比盧斯不無情緒地,援引類同處境的敘利亞人權運動家沙米(Leila Al-Shami)在2018年發表的評論〈笨蛋的反帝主義〉,直指左翼的反戰論述無視俄羅斯明白發動「帝國性質」的赤裸暴力(這種暴力行動,在敘利亞等同俄國協同伊朗共同支持的阿薩德獨裁政權),沒有提出任何對策幫助被當地被軍事行動鎮壓清洗的少數派和運動者,結論總是先喊停西方干預,再蒼白地呼籲交戰多方和談。
同沙米一樣,比盧斯敏感地意識到廣被引述的「西方左翼」的言說主體首先是「西方的」,因此總是用與俄國的對抗框架理解戰爭,他呼籲左翼不要再以為烏克蘭人和東歐國家人民是被西方擺佈的無辜受害者,比盧斯在自己的文章中強調:
作為烏克蘭左翼,在擔憂俄軍入侵增強了烏克蘭右翼與國族主義的同時,比盧斯以烏俄在2014年後多次的停戰和談終究成空為例,認為只要普丁政權的擴張不止,左翼要求談判止戰都是無謂的。與部分西方左翼要求以美國為首的民主陣營不要介入戰爭、或是譴責NATO不同,比盧斯提出的對策是聯合國介入迫使俄方立即撤軍停戰,期待烏俄人民團結推倒普丁政權,而各國左翼應要求自己的政府積極支持家破人亡的烏克蘭人(包括離境難民與未離境的戰爭受害者)勝於空談。
西方左翼反戰話語中被濫用的「無辜烏克蘭人民」太過蒼白令比盧斯憤怒,在烏克蘭工人運動的反戰論述中,烏克蘭人民則是活生生的血肉存在。
國際自由工聯(International Trade Union Confederation, ITUC)的烏克蘭支部「烏克蘭自由工會聯合」(Confederation of Free Trade Unions of Ukraine, KVPU),為烏克蘭許多產業工會的母會。在KVPU在烏俄戰事週年之際發出聲明,指控俄羅斯軍隊的無差別戰爭罪行,除了人民死傷,還有民用基礎設施與工廠被破壞,大量工人被迫離開崗位去前線作戰,烏克蘭人的經濟與生活陷入困頓,因此戰時的勞工運動首在為被戰火波及地區提供人道救助,協助居民徹離,並組織與動員國際勞工團體的支援。
聲明最後說:
烏克蘭本地工人運動對烏俄戰爭的理解角度,在海外都有聲援呼應。在英國成立的「團結烏克蘭推進會」(Ukraine Solidarity Campaign),是以支持烏克蘭工會與社會運動者為目標成立的海外組織,在英國持續舉辦座談說明、政治遊說以及與英國工會串聯,工作目標有二:支援與團結烏克蘭的個別社會主義者與勞工運動,還有支持烏克蘭人民的自決權,使其擺脫俄羅斯帝國主義與西方帝國主義。
在和西方左翼串聯的過程中,團結烏克蘭推進會對新近蘇格蘭總工會大會(Scottland Trade Union Congress, STUC)通過的決讀文中典型的反帝和平訴求,作如下表示:
團結烏克蘭推進會指出,此時的烏克蘭人需要更多外界支援,包含軍備抵抗俄軍,但由英國主要左翼反戰團體「反戰聯盟」(Stop the War Coalition, STWC)與「解除核武推進會」(Campaign for Nuclear Disarmament, CND)所發起的反戰運動,卻避與烏克蘭工人運動聯繫合作,竟還恥言要求烏克蘭工會支持其反戰反援烏軍備的訴求。
而烏克蘭的社會主義政黨「社會黨」(Sotsіalniy Rukh, SR),對國際上「左翼反戰訴求」的回應更加直接,黨官網上刊有烏克蘭左翼研究者波波維奇(Zakhar Popovych)所撰寫的〈我們有拿起武器的權利:左翼如何支援烏克蘭〉,前言是:
波波維奇直指俄羅斯的入侵的目標,是使烏克蘭成為附庸,並催毀原來的民主政治與自主性,而所謂西方挑釁說根本是扭曲事實:2014年後NATO與西方國家對俄的「克制」實際上拋棄了烏克蘭,讓俄羅斯以為有機可趁才大舉進攻。而一切烏克蘭國內的政治腐敗、右翼興起或種種與社會問題應由烏克蘭人通過民主自治解決。
在文章中,波波維奇指出烏俄戰場上事實俱在:只有更多軍備援助,才能減少烏克蘭人死於俄軍攻擊,而擊敗俄軍就是恢復和平的最快方法。在日前的訪談中,波波維奇再談到社會黨試圖遊說歐美左翼合作但不可得,因為左翼總是以大國的政治經濟利益思考,而小國只能是大國/帝國博弈間的棋子。
在左翼的世界觀中,只有具帝國主義企圖與實力的國家才有主體性,小國是沒有的。荒謬的是,儘管西方大國的左翼對烏俄戰爭投以高度關注與大量論述,但在社會黨的國際遊說經驗中,只有小國的進步派能同理烏克蘭處境。
責任編輯/賴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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