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層公寓的木村花之死：又殺一個人的「日本誹謗中傷」

文／林齊晧

「殺死她的兇器，是網路霸凌。」日本女子摔角選手木村花，在23日驚傳自殺悲劇，引發日本與國際震驚。22歲的木村花不僅以摔角超新星的身分知名，也因為參與Netflix《雙層公寓》實境秀演出，而受到海內外觀眾矚目。然而木村花突如其來的死訊，卻也揭露了她因為節目演出，而遭到網路言論霸凌羞辱的困境，讓日本社會的「#誹謗中傷」關鍵字，因此再度浮上檯面。

這些涉及誹謗中傷的現象，主要來自長久以來的網路社群現象。今年疫情期間從針對確診感染者的中傷、到針對藝能界公眾人物的抨擊，各種揮舞正義大旗的「網路自警團」、和四處出征的鍵盤戰士，在虛擬世界所留下的文字，卻在現實世界裡割裂出一個個血淋淋的傷口。

網路霸凌在日本並不是第一次、可能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只是木村花的震撼事件，讓在疫情自肅期間格外神經敏感的日本社會，不得不重新好好面對這個積習已久的問題——集體誹謗中傷的輿論狂潮，到底何時才能休止？藝能界和政治圈的關心介入，能有效遏止歪風？

▌木村花：從女子摔角新星到《雙層公寓》

木村花生於1997年，父親是印尼人，母親則是神奈川出身的女子摔角手木村響子。

90年代，響子正踏上她的職業摔角手修行巡迴之旅，從墨西哥一路到了印尼；然而1997年在生下木村花之後不久，響子便與印尼籍丈夫離異。木村花由母親一手養育，也成了響子在各地比賽時，在母親身後跟進跟出的小女孩。根據摔角資深記者須山浩繼的回憶，「木村花還是小學生的時候，總是跟媽媽一起到比賽會場，其他選手、大會人員和記者們，看了也都覺得很可愛。」

須山浩繼回憶，當時許多大人都會問木村花這個問題。「絕對不要！」童年的木村花也總是這樣回答，說還有很多其他想做的事情、也覺得職業摔角是一個相當累人的工作。

話雖如此，木村花喜愛展現自我的個性，卻也默默地推動著她走上相似的道路。母親響子2010年在沖繩摔角奮鬥的時期，木村花也加入了沖繩地方偶像團體進行演藝活動，雖然比較少跟著母親一同出現在賽場，卻又開始在格鬥訓練館場出沒。2015年木村花加入摔角專校、由武藤敬司擔任校長的「摔角總合學院」，沒多久就以「HANA」的藝名，以舉牌女郎的身分活躍在摔角賽場上。

2016年3月30日，摔角總合學院畢業戰成為了木村花作為女子摔角手的出道之戰。木村花首戰敗給了「肌肉偶像」才木玲佳，不過相隔一個月後就復仇成功、擊敗了才木玲佳；木村花的摔角之路，也逐漸由此朝著格鬥王座邁進。

摔角記者須山浩繼向《THE PAGE》表示。

時至2019年，木村花從WRESTLE-1退出、轉入到Stardom旗下。而也在同一年，木村花加盟了廣受歡迎的真人實境節目《雙層公寓》（Terrace House）演出，入住這棟做為戀愛青春舞台的公寓裡，成為全世界觀眾的議論話題。誰都沒想到，從2019年9月演出後半年多，卻傳來木村花的令人意外的自殺悲劇。

▌#RIPHanaKimura：木村花的悲劇

2020年5月23日，木村花傳出自殺身亡的震撼新聞，得年22歲。當日下午，不僅日本的Twitter網路社群上湧現大量的哀悼文，國際熱搜關鍵字中也出現了「#RIPHanaKimura」，包括眾多海外的摔角粉絲、或是透過Netflix收看《雙層公寓》的觀眾，都為木村花的驟逝大感震驚與不解。

23日當天的日本相關報導，就已經指出木村花已可能有輕生念頭的蛛絲馬跡，在她的IG帳號上近期出現了消極悲觀的字眼、或是透露自己被網路霸凌的經驗，而在最後的IG發文裡，也留下了自己與愛貓的合影——

——這則圖文，被許多人認為是木村花已準備自殺的前兆。

新聞傳出後，木村花受到網路霸凌的事實，才又因此浮上檯面。包括所屬的摔角集團Stardom在內、還有新聞媒體的推測，都認為木村花的死因與網路霸凌有直接相關，不過木村花確切的死因和案情細節，直到5月25日警視廳都還在調查當中，尚未證實外界的臆測。

根據《富士電視台》（也是與Netflix合作放送《雙層公寓》的電視台）以及其他日媒的報導：木村花的社群帳號，一天就可以收到好幾百則的攻擊言論，這些謾罵幾乎都不是針對她的摔角職業而來，而是她參加《雙層公寓》實境秀之後，才演變出的網路霸凌現象。攻擊木村花的言詞極為不堪，「醜女」、「去死」、「給我消失」、「快去被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吧」——惡質攻擊木村花的性別、外型，乃至所有一舉一動。

木村花曾經透露，這些網路言論對她身心已造成嚴重傷害，只是現象並沒有因此緩解。今年度又遇到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俗稱武漢肺炎）瘟疫的影響，一方面摔角比賽幾乎面臨全面暫停，另一方面在長時間的疫情自肅之下，木村花的心理多少都有受到一些影響。只是沒想到，壓力的日積月累最終壓垮了木村花。

「對不起，沒有好好保護妳。對不起，讓妳的內心如此痛苦...」母親木村響子，在24日透過Twitter表達對痛失愛女的悲傷。面對各界的哀到不捨，響子也說：

但木村響子也鄭重聲明：「各位大眾媒體們，別再去找警察和Stardom事務所問案情了。請好好尊重死者的個人隱私。不要再打擾那些在艱困時刻奮鬥的人，不要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了。」響子的反應，既是指控從木村花自殺以來，早已一窩蜂湧現的媒體、以及那個完全無法受控，所謂的「網路輿論」。

▌#誹謗中傷：日本SNS問題

木村花的悲劇，旋即引發日本格鬥界、以及海外摔角的議論，甚至是憤怒。日本著名的摔角前輩長州力，就公開表達「極度遺憾」，而當年木村花加入的摔角專門校校長武藤敬司，也以「一生如華」悼念這位年輕的女子超新星（日文中「花」與「華」字同音）。不過格鬥界對此，也有不少憤怒，指責那些對公眾人物謾罵羞辱的言論，「簡直是失去人性！」

現年21歲、有日本格鬥界天才神童之稱的那須川天心，就不捨地表示：

那須川天心做為受格鬥界矚目的選手，戰績表現也受到網友的極大關注，也同樣曾因為敗北而面臨若干言論的攻擊，或是拿他的失敗來做成各種嘲笑影片與文字。同時《日刊Sports》報導也指出，就連從日本遠渡到美國WWE發展的女子摔角手Asuka，期間也收到過不少日本網路言論的抨擊，「每天都是叫人去死、丟女子摔角的臉之類的話語。」

美國WWE的名將選手、同是女子摔角的名將Tessa Blanchard，也在個人Twitter上表達對木村花逝世的遺憾，「這真的讓我心碎，人們在媒體上能做出如此殘酷的事...。」

「#誹謗中傷」一詞，也隨著木村花事件成為社群網路的熱門關鍵字。而除了格鬥界之外，日本的藝能界也陸續發聲相挺，都是針對誹謗中傷的現象表達強烈不滿；特別是因為前不久，演藝界才因為熱門推文「#抗議檢察廳法改正案」，燒到許多歌手和藝能人，之中像是支持抗議的卡莉怪妞，就陸續收到網路上針對他個人的謾罵羞辱，因此木村花事件才能引發如此大的共鳴，進而希望能夠由政府立法「懲罰這些散播仇恨言論之人」。

在新聞的強力放送下，木村花之死確實點燃了社會大眾對於網路霸凌、誹謗中傷的警戒與反省。政治圈也感受到這股民意的流動趨勢，25日上午官房長官菅義偉的例行記者會上，也發表對木村花的哀悼致意，並表示政府「會再檢討此類網路侵害他人權利的應對方式」。

在野的立憲民主黨也和執政的自民黨進行協商會談，未來或許可能針對網路上的誹謗中傷言論，擬訂相關法律予以規範。不過政治人物們的動作，卻也讓人出現了違和感——是不是會因此侵犯言論自由？由政治人物主導的話，有沒有演變成「言論審查」的可能？爭議目前都還在討論當中；但是否真的會在日後因為木村花事件，而出現相關的因應措施，一切都還沒有明朗的發展樣貌。

這是在木村花死去之後，網路上開始響應的警告。社會討論的方向，目前主要還是面對誹謗中傷的議題，而對於真人實境秀的「觀賞、製作道德」，未來也可能會成為後續延燒的話題。然而，當前的日本大眾媒體、社群網路輿論，依然高密度地追蹤著木村花的所有人生細節，包括所謂的遺書、木村花的人際關係、木村花的愛情世界、木村花的22年所有小故事——還是在收視率的推力下，不斷被放大。

木村花生前留下的小貓，根據Stardom事務所證實，木村花在自殺之前，「她已先把貓咪安置在籠子裡，放到事務所的門口，然後一個人踏上了旅程。」小貓目前由事務所收養中。而木村花參演的《雙層公寓》東京篇，目前也已經暫停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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