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季節」的惡性循環：猛襲東南亞的印尼野火毒霾害

「東南亞霾害，又是印尼森林大火害的？」長年深受空汙侵擾的印尼，正遭遇3年多來最嚴重的霾害。當中重災區的婆羅洲，空氣品質指數AQI在上個周末甚至衝破最高級別「危險級」將近7倍。截至17日，全國也傳出至少2起與霾害相關的死亡病例。印尼災難級的霾害，隨著季風的吹拂，衝擊馬來西亞、新加坡等鄰近國家，更掀起了東南亞國家的外交口水戰。

星馬兩國指控，印尼政府放任燒田開墾的森林大火，是東南亞近年季節性霾害的元凶。對此，印尼環境部長反唇表示，「煙霧並非全來自印尼，馬來西亞的砂拉越也有份」；但馬來西亞能源科藝環境部長楊美盈卻引述「東南亞國協」（ASEAN）的資料指出，當前印尼境內的火災熱點確實遠超多於大馬，從客觀數據來看，印尼森林大火與東南亞霾害關係極為密切。

事實上，由於森林開發及刀耕火種，印尼熱帶雨林「每逢乾季必大火」已是沉痾多年的老問題。由於這波空汙是2015年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加上日前巴西亞馬遜大火才掀起全球熱議，才讓這波來自印尼的空汙格外引發關注。

但2019的東南亞大霾害到底有多嚴重？造成什麼國際衝擊？被指控為空汙禍首的印尼雨林惡火，又是怎麼一發不可收拾的呢？

▌飄向東南亞的印尼大霾害

「我兩周沒有開門窗了。」一名居住在印尼婆羅洲中加里曼丹的民眾向《BBC》表示，「就算是早上，外頭天也很黑。我人在家裡也要開燈。真的太黑了！」

印尼受到這波霾害衝擊最為嚴重的地區，主要為蘇門答臘島西部的廖內、占碑、南蘇門答臘，以及婆羅洲的西加里曼丹、中加里曼丹、南加里曼丹這6個省份。當中，中加里曼丹的首府帕朗卡拉亞，是受災最為嚴重的城市之一，因為霾害的關係，能見度甚至僅有300～500公尺。

根據印尼「綠色和平組織」，該城市15日的AQI甚至衝破了2,000，遠遠超越「危險級」（hazardous，最低門檻為301），對於皮膚、眼睛、呼吸系統甚至生命造成嚴重危害。

「我妻子的臉頰（因為皮膚刺激）都脹紅了。送到急診室後才發現，原來是因為霾害。」一名帕朗卡拉亞居民如此表示。根據印尼當地媒體報導，截至17日為止，這波霾害已經導致國內2人死亡——一名為南蘇門答臘省的4個月大女嬰，另一名則為廖內省的59歲老人。

這波霾害不只毒害印尼境內，空汙更隨著西南季風擴散到鄰近的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國。馬來西亞的空氣汙染指標API，在9月中突破200、達到「非常不健康」等級。18日，大馬全國超過1,000間學校更因此緊急宣布停課；同樣受波及的新加坡，空氣污染指標PSI近日也測得3年來的最惡紀錄，讓這個周末即將在新加坡舉辦的F1賽車比賽增添變數。

「看來（這波霾害）會跟2015年那次一樣糟糕...」綠色和平組織的表示。2015年，印尼發生20年來最嚴重的一次跨國大霾害，造成印尼約16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超過50萬人因此受呼吸疾病折磨。其他受影響國家還包含星馬、泰國、汶萊、越南、菲律賓等。美國哈佛以及哥倫比亞大學的事後研究也指出，該年的森林大火與霾害，總計直接、間接地導致東南亞逾10萬人因此死亡。

2019年蔓延中的東南亞大霾害，讓東南亞多國想起3年多前的嚴重空汙，恐怕又要重演，同時也演變成跨國的外交衝突。

儘管印尼環境部長稱「不能都怪印尼，大馬也有份」，但根據東協14日的監測數據，印尼加里曼丹一共有627處起火熱點，相較之下，馬來西亞的沙巴與砂拉越則僅有10處，兩者規模落差頗大。就連印尼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自己，在今年8月時也脫口承認，印尼森林大火造成的霾害，已經影響其他國家，讓他連出訪星馬「都很尷尬」。

除了人類受空汙影響，印尼熱帶雨林周遭的動物，更是首當其衝。NGO「婆羅洲猩猩生存基金會」（BOSF）17日警告，由該基金會照料的300多隻婆羅洲猩猩，健康已經受到霾害影響，當中至少有37隻出現呼吸病症。

婆羅洲猩猩（Bornean orangutan）是印尼婆羅洲的原生物種，根據「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由於棲地破壞與人類獵殺，婆羅洲猩猩數量已從1973年的近30萬隻，大幅減少至如今的10萬隻，被IUCN列為「瀕危」（EN）物種。

事實上，印尼長年深受空汙毒害。首都雅加達數個月以前，才再次「榮登」全球空汙最嚴重城市（空汙成日常的首都，似乎也因此對這波空汙反應較小）。每年7到10月的乾季時節，印尼的熱帶雨林也都會傳出惡火肆虐，進而導致鄰近地區、甚至鄰國飽空汙之害——但，被指為「霾害頭號元兇」的印尼森林大火，是怎麼燃起的？

▌印尼森林大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印尼熱帶雨林主要分布於蘇門答臘、婆羅洲、蘇拉威西等地，與巴西亞馬遜、非洲剛果盆地並列世界三大熱帶雨林，同時也是婆羅洲猩猩、婆羅洲象、蘇門答臘虎等珍貴物種的棲地，對於生物多樣性保存、氣候調節與對抗全球暖化等極為重要。但從20世紀末開始，印尼經濟迅速起飛，熱帶雨林也在開墾大旗之下，面臨消失危機。

儘管刀耕火種開墾，早已遭印尼立法禁止，但在政府監管不力、政商勾結之下，這種整地方便、成本低廉的開墾方式，在印尼依然猖獗。根據印尼抗災署（BNPB）統計，今年1月至8月，印尼共有32萬8,724公頃土地被燒毀，當中大部分落於熱帶雨林分布、同時也是深受霾害衝擊的蘇門答臘與婆羅洲6省。9月16日的監測數據也顯示，全國共有2,153處起火熱點，森林火災還在持續中，並且99%都是人為蓄意縱火所導致。

「火災明顯是人禍導致。」印尼警察總長堤托（Tito Karnavian）表示，被焚燒的土地基本上都是森林地帶，那些已被開發的經濟作物種植園，反而完好無缺，縱火與開墾有著高度相關。比如印尼棕櫚油生產重鎮的廖內省珀拉拉萬（Pelalawan），過去被焚毀的森林就有80%開發成棕櫚種植園，或是被砍伐供應紙漿原料。

不過《BBC》也指出，儘管資源相對匱乏的小規模農家，確實也會刀耕火種，但更大規模的森林火災，其實仍是大型企業開墾下的惡果。

▌野火與霾害，怎麼解決？

森林大火及霾害最為嚴重的印尼6個省分，目前已因為難以撲滅的野火，宣布進入了緊急狀態。印尼政府也已動員9,000名人力前往前線、出動44架直升機，灑水2.6億公升緊急救火，甚至採取人工降雨的方式，希望能加速掌控蔓延中的森林火勢。

「無論火苗多小，盡快撲滅就對了...，火只要竄出來，我們就應該要馬上偵測到。」這周前往廖內視察災情的佐科威如此表示。只是，要撲滅印尼雨林的野火，並沒有佐科威說得如此簡單——尤其因為印尼森林中，涵蓋了許多泥炭。

根據BNPB的資料，截至今年8月的被焚燒森林當中，有27.3%是泥炭沼澤。由於火苗在泥炭，可以持續悶燒持續數個月，因此需要額外大量的水才能撲滅。另一方面，沼澤地形也讓救火人員及設備難以深入，提高救火難度。這場森林火災也被悲觀預期，恐怕將持續延燒至10、11月雨季來臨時。

而深受煙霧困擾的其他東南亞國家，也喊話表示應盡快與印尼等國合作，盡快控制火勢，進而緩解霾害。如馬來西亞首相馬哈迪（Mahathir Mohamad）表示，「（滅火）需要其他國家的共同合作，在這之前，我們也不太可能有什麼更具體的計畫」；新加坡則表示，已準備好消防支援，只要印尼點頭就可以立即派遣部署。

另一方面，印尼也高調宣布，目前已逮捕了185名疑似森林縱火的嫌犯。在各國相互指控為霾害元兇的外交口水戰中，印尼更意有所指地表示，過去一周已查封至少40間涉及非法開墾的棕櫚種植園，當中有些經營公司總部位於新加坡，有些則與馬來西亞的棕櫚油公司關係密切。

但儘管如此，環保團體及輿論對於佐科威政府仍極為不滿。因為2015年大霾害時，佐科威曾許諾「霾害問題至少要3年處理」，但到了2019年，印尼山火與霾害問題卻依然存在，使得佐科威備受各界批評。

而8月底，印尼才宣布將於2024年啟動遷都計畫，將首都從雅加達遷至位於婆羅洲的東加里曼丹省。在城市開發下，周遭的森林地帶與動物棲地，勢必受到威脅。加上極端氣候衝擊，乾季愈發乾燥，印尼熱帶雨林的火災和隨之而來的霾害，恐將持續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