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漢堡守護古蹟：義大利麥當勞的人文復興

提到著名的國際餐飲品牌麥當勞，除了會想到（有點恐怖）的麥當勞叔叔，以及辨識度極高的金黃色M型商標外，很多人恐怕都不會將之與「具教育啟發性的文化事業」扯上邊。但在今年2月，麥當勞正式向全義大利、或許更有野心地向全世界宣布，他們要跨足博物館經營，歡迎所有人前去參觀。

2014年時，麥當勞看上羅馬南方的城市法托齊（Frattocchie），決定興建分店。義大利的歷史悠久，相當容易在開挖地面時發現古蹟，麥當勞也就剛好挖出一條近兩千年歷史的羅馬古道。消息一出，引來官方考古團隊前往調查；至於麥當勞方面不僅盡力配合，還決定贊助30萬歐元（折合新台幣超過1000萬），並全力保留古蹟樣貌。經過兩年多的工程後，新分店順利開幕，當初發現的古蹟位於正下方，以博物館級的規格妥善保護與展示。

這段羅馬古道寬約2.1公尺，長約45公尺，與羅馬城的古蹟相比，規模可說是十分迷你。但整體保存狀況相當良好，路面上有兩道車輪不斷經過時留下的軌跡；再仔細一看，道路並非完全的平面，而是中央微微突起，如此一來，雨水才會自然流向兩旁的排水道。這條道路可說是相當具體地展現出，古羅馬帝國當年傲視地中海世界的工程技術。考古學家還在那個地方挖出三具白骨，推測是道路在西元3世紀停止使用後，另外有人將這裡視為墓地；為了完整保留這段歷史，考古團隊也在原地放上複製品。羅馬帝國素來雖以道路建設而聞名於世，但能像這裡保存如此完整，卻也是相對少見的例子。

「這是我們第一個結合了博物館和餐廳（museum-restaurant）的分店」，義大利麥當勞的管理人菲德里科（Mario Federico），相當自豪地展現新分店的獨特樣貌，甚至以文化教育為出發點說道：

在店內櫃檯前方的地板上，設置透明地板可使人直接欣賞古道，用餐結束後還能進入參觀，現場備有義大利文和英文導覽說明。而且最重要的是，麥當勞注意到博物館的公共價值，任何人不須消費都可自由參觀；在未來，仍會繼續負責這裡的營運成本。如此特別的地方，或許也是世界上第一個。

無論是麥當勞或法托齊官方，都將這次建設定調為「官方和民間力量的良性互動」。法托齊市長向媒體公開表示：「我們能夠很完美地將商業開發活動，以及對歷史、考古的尊重結合在一起。」麥當勞的菲德里科也認為，在古蹟保存議題上，這種結合公、私領域的做法將會是相當好的先例。

毫無疑問，此次嘗試對麥當勞而言絕對是個所費不貲的投資，但後續而來的良好企業形象也是相當可觀。要能夠被義大利輿論接受，麥當勞需要的正是表現出對文化、歷史的尊重，尤其是考量到其所引發的諸多爭議時更是如此。

▎與義大利格格不入的麥當勞

麥當勞在義大利確實是個頗具爭議的餐飲集團。1986年，義大利第一家麥當勞在羅馬開幕，當時就曾有人跳出來反對這種新興的速食文化，而且擔心店內散發強烈食物味道，以及隨之而來的消費人潮，只會破壞生活品質，改變當地的傳統歷史風貌。

經過三十年光陰後，類似的質疑聲浪都未曾完全平息。在去年10月，樞機主教斯格雷恰（Elio Sgreccia）強烈反對麥當勞要在聖彼得廣場旁增建分店的計畫。他代表眾多居住在附近的神職人員表示，此舉只會招來吵鬧人群，更別提不時出現的漢堡味，而且對廣場的歷史特色更是「極度不尊重」。造成爭議還有另一個原因：新分店所在位置即屬於教會財產，交由專門管理公司負責經營後，才由麥當勞轉手承租。因此有人上書教宗，希望阻止這項開發案；也有人提到，還不如將空間承租給真正有需要的民眾。但在今年一月，新分店仍順利開幕。

在佛羅倫斯，麥當勞的展店計畫還演變成法庭攻防戰。為了維護佛羅倫斯的歷史風貌，市府如今已開始有計畫地保留傳統商家的數量，避免過度迎合觀光客喜好反而失去了舊有風貌。但麥當勞卻決定在聲名遠播的歷史城區中心──主教座堂廣場（Piazza di Duomo）開設分店，無疑和當地的施政方針大相逕庭；果不其然，市府遲遲不願核發經營許可，憤怒的麥當勞決定提出訴訟。

佛羅倫斯市長那達拉（Dario Nardella）對此不以為然，很乾脆地表示：「根據法令，麥當勞有權提出申請，不過我們也有權利說『不』。」至於社會大眾，紛紛以簽署連署書，或是向政府捐獻訴訟費用的方式表達反對麥當勞的立場。

無論這些爭議的最終結果為何，麥當勞的存在本身，彷彿總是與義大利的歷史、文化傳統顯得格格不入。不過近年來的一些發展，倒是給了麥當勞扭轉形象的契機。

▎國家沒錢，企業認養古蹟修護

義大利雖為歐盟內重要經濟體，難堪的財務表現卻也是長久以來的問題。其影響所及不僅減緩公共建設的進度，更會排擠古蹟維修經費。以羅馬為例，去年的負債總金額超過100億歐元，難以再挪出更多經費看顧城內古蹟；與其將希望放在中央政府，羅馬市府反而求助於有錢的大集團。於是乎，私人企業認養相關費用在這幾年儼然成為一股風潮。最近的例子有寶格麗（Bulgari）贊助西班牙階梯的清潔費；或是芬迪（Fendi）在特雷維噴泉的修繕計畫中參與一角；規模最大的莫過於TOD’S出資2千5百萬歐元，使大競技場的外觀終能獲得妥善維護。

工程結束後，除了舉辦十足風光的開幕式外，古蹟外觀並不會放上贊助商的標誌或名稱。看似低調，但在如此重視古蹟維護的國家，仍是一筆穩賺不賠的投資。而麥當勞顯然也搭上了同樣潮流。

義大利文化部門官員蘿梭（Alfonsina Russo），對於麥當勞積極保存羅馬古道的做法相當表示肯定。她解釋，經過考古調查後，如何現地保存古蹟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在經費不足的情況下，就地掩埋往往是不得不的最後選擇。也正因為如此，麥當勞決定建設一座小型博物館才顯得別具意義，避免使這條道路再次被世人遺忘。

在義大利，古蹟維護始終是個頗多爭論的議題，從中所衍生出的獨特現象是，往往都是當時最有權勢、財富的人接下維護工作。到了我們所生活的當下，古蹟維護的主要承擔者，看來正漸漸轉移至資產極為龐大的跨國集團。在這股趨勢中，麥當勞創造另一個頗為有趣，且具參考價值的案例，使古蹟保存與商業開發達到可被接受的平衡點。再回頭看看義大利麥當勞管理人菲德里科所說：「在這裡，你可以透過歷史關注未來」。或許在這個未來景象中，也包含了古蹟保存議題上的更多彈性思考。

《義大利古蹟麥當勞內外實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