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陷入「停滯性通膨」危機：50%利率還未拯救物價，經濟衰退就先到來？

2024年10月，土耳其央行宣布維持50％的利率政策，這也是土耳其央行今年第7次維持利率不變。央行維持高利率政策的決定也符合市場預期，股匯市並沒有出現太多波動。雖然相比於去年的數據，今年土耳其通貨膨脹有緩和的現象，但仍未達安全範圍，國內經濟學者大多預期政府會在年底或是2025年初才會將利率調降為45%。

土耳其央行自2023年中改變「低利救經濟」的政策，開始一路往上加息，試圖阻止國內通貨膨脹繼續惡化。在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土耳其利央行利率從8.5%攀升至50%。在央行堅定的升息決心下，目前看來通貨膨脹的情況有受到控制，但國內經濟學者則擔憂，在高利息的政策下土耳其將面臨另一項更加棘手的經濟問題——「停滯性通膨」。

停滯性通膨是指一個經濟體同時出現高通貨膨脹和經濟衰退的現象，通常會綜合評估該國的通膨率和經濟衰退的情況來決定。

▌造成停滯性通膨危機的背景

首先是通膨率，土耳其國內的高通膨情況已持續至少3年，根據土耳其統計局（TUIK）資料指出，從2021年底開始通膨率就一直高於20%，在2022年10月甚至來到最高的85.51%。然而，如此高的通膨率還只是官方數字，如果以土耳其民間統計機構ENAG的資料來看，從2022年年初至今年9月為止，通膨率就一直高於100%。即使央行加重升息力道，今年6月份政府公佈的通膨率仍在71.6%的高位。

影響土耳其國內物價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匯率，土耳其長期處在貿易赤字的狀態，許多商品或是設備原料都從國外進口，匯率波動大的情況下容易造成輸入性通膨。土耳其政府深知要控制物價首先需要穩定里拉匯率，今年到目前為止里拉匯率的表現也還算在可控範圍內，並沒有出現暴跌的現象。因此在今年9月份通膨率成功降到50%以下，來到49.38%，雖與世界上其他經濟體相比仍是相當高，不過這已經是近三年來土耳其第一次通膨率低於央行利率。

民間統計機構ENAG則認為政府的數據並沒有反映真實的通膨率，根據ENAG的資料，9月份的年通膨率仍高達88.63%。

其次，經濟衰退可以從失業率、經常帳赤字、工業生產情況和商業活動評估。首先是最直觀的失業率，今年6月份的失業率來到9.2%，青年失業率也大幅增加到29.2%。在高利政策下，企業借貸投資的成本提高，讓許多公司暫緩大型投資案，也降低國內工作機會的供給。

再來是經常帳赤字，土耳其為工業產品的進口國，主要進口設備或中間產品進行加工生產。今年第二季土耳其的經常帳赤字為41億美金，比起去年同期的121億美金來說是大幅減少，然而這並不是一個樂觀的信號。赤字減少的部分原因為土耳其對於黃金進口的限制，但主要的原因還是國內對於工業生產的需求下降，導致工業產品的進口減少，由此也可推估今年的經濟成長率會不如去年的表現。

最後是土耳其的商業活動，從民生消費來看，雖然土耳其民眾依然有預期物品漲價的心態，但目前的高物價大幅減少民眾的囤貨消費行為。

在房地產市場上，今年與去年的銷售量並沒有太大的差異，熱度沒有下降的主要原因是民眾預期央行在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降息後，將會有一波資金湧入房地產市場，進而推升價格往上，因此促使手中仍握有資金的民眾在高利環境中依然進場買房。

除了房地產外，車輛買賣也是觀察商業活動是否熱絡的重要因素，今年不論新車或二手車市場熱度都不如往年，景氣寒冬也讓許多車商拋出優利車貸的方案，希望能吸引手上還有熱錢的消費者。總結來看，熱錢並沒有流進房地產之外的市場，這對經濟成長並不是個好現象。

▌過往的困境

隨著土耳其景氣進入寒冬，對於停滯性通膨的相關討論也開始出現在各大媒體。但這並不是土耳其頭一次面臨停滯性通膨的危機，甚至土耳其有多次與之交手的經驗。從近30年的資料來看可以發現，土耳其在2008-2009年間和2018-1019年間都曾陷入停滯性通膨的困境。

在2008-2009年間，土耳其經濟成長率降到0.8%，但通膨率為8.1%；2018-2019年間，土耳其經濟成長率不到1%，通膨率則超過15%。但在這兩次的停滯性通膨危機中，土耳其受益於全球的經濟復甦和世界主要市場的寬鬆政策下，成功地在短時間內擺脫經濟泥淖。然而眼看這次的停滯性通膨正要開始，政府相關的政策將會影響接下來土耳其的經濟是否可以順利返回「正常軌道」。

雖然目前民眾體感的通貨膨脹仍遠在銀行利率之上，但今年里拉匯率其實相比往年穩定許多，在今年年初，外界預期年底里拉匯率將會貶到1美金兑45里拉的預測也沒有發生，現在里拉匯率仍在1美金兑34里拉，匯率穩定這一點還是比較可喜的，尤其前幾年里拉經歷過雲霄飛車般的狂貶起伏。

換句話說，如果里拉匯率持續穩定，民眾會一改過去將里拉投資在外幣、股市、動產或不動產買賣上的做法，轉向將里拉存在高利息的銀行帳戶或是購買債券。如此一來，將可能結束這3年來土耳其民眾過度消費與提前消費的模式。隨著民眾的消費減少、儲蓄增加，生產的商品就會過剩導致生產下降，可望進一步再壓低先前受民眾過度消費需求而驅動的通膨率。不過在市場上交易減少的情況下，政府如果沒有發佈新的稅收政策，也會減少政府的間接稅收，加大政府支出赤字。

在如此特別的經濟環境下的土耳其，人民真實的生活模式又是如何呢？

▌民眾生活影響

在第一大城伊斯坦堡，小吃店裡的一碗羊肉湯來到270里拉（約台幣240元）、庶民美食土耳其沙威瑪（Döner）為355里拉（約台幣320元）、土耳其人生活中必備的紅茶也從一杯40里拉（台幣36元）起跳。雖然外食的價格飛漲，但伊斯坦堡街頭的大小餐廳在週末用餐時間時仍座無虛席，也讓人不禁困惑，土耳其人的收入為什麼可以支持如此高的物價？

除了土耳其人這幾年的借貸消費外，支持他們購買力的主要原因是瘋狂的加薪制度。在土耳其，當政府調漲基本薪資時，所有受雇的勞工不論是否領取最低薪資、不論在私人企業或是公家機關，都會受益跟著調薪。

政府連續在2022年和2023年的年初和年中調漲基本薪資，2022年基本薪資較前一年漲幅為51%，2023年基本薪資較前一年漲幅為100%。今年，雖然政府只有在年初有調漲基本薪資，但漲幅也高達49%。在今年年中時，雖然政府沒有再度提高基本薪資，但許多私人企業仍做出20%-30%不等的薪資調幅，加上今年里拉匯率變動較小，領取里拉薪資的人在這兩年的薪資漲幅以美金基準計價的加薪可達80％，一名在2022年領4萬台幣薪水的白領員工，其公司如果每次都隨著政府加薪，該員工的目前薪資超過7萬台幣。

隨著2024年邁入尾聲，2025最低薪資的漲幅又再度成為各界焦點。土耳其實際物價並沒有隨著政府公布的通膨率下降而有感降低，土耳其民眾對明年初的薪資漲幅的期待多在30％左右，政府也承諾將會以打擊通膨率和保護民眾購買力為目標來研擬最低薪資的漲幅政策。

但是土耳其經濟學者艾伊梅茲（Mahfi Eğilmez）認為，由於距離下次總統大選（2028年）仍有段時間，政府內主導「打擊通膨」政策的派系將會佔上風，土耳其經濟將會進入一段緊縮期。在經濟衰退的停滯性通膨下，勢必改變企業的資金運用方式和民眾的消費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