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的防疫最前線：北海道能阻擋「全境擴散」嗎？

隨著新冠肺炎疫情（COVID-19）在日本擴散，令許多人意外的是，目前各都道府縣中確診病例數最多的，竟是地廣人稀的北海道的54例（截至2月27日北海道政府發表），甚至多於大都會東京。且病例散佈於全道各地，有數起為集團感染，開始拉起了警報。

對於「為什麼是北海道」的疑惑，目前還沒有明確的結論。目前根據媒體報導，一般推測低溫有助於病毒在體外存活較長時間，另外北海道冬季室內全天開著暖氣，人們為了取暖聚在暖氣周邊，室內門窗緊閉下通風不佳，都是易於提高傳染風險的因素。雪上加霜的是，2月上旬是包括札幌雪祭在內，北海道各地舉辦冬季觀光活動的旅遊旺季，又經常與農曆新年重疊，吸引許多來自中、台、港、韓的遊客利用連假造訪。今年即便在疫情疑慮下，國內外遊客均大幅減少，仍有200萬人次造訪札幌雪祭，大規模的跨國移動，也是新冠肺炎傳入的可能途徑。

但除了環境因素之外，也有許多人懷疑：是否並非北海道特別多，而是其他地方消極檢驗，蓄意隱瞞疫情？這樣的懷疑起源自「鑽石公主號」時，日本官僚遭到醫師揭露船上感染控制嚴重失當，政府雖矢口否認，但其後在下船乘客與登船的醫護、檢疫人員中均出現陽性病例。如果根據官方說法，乘客是在充分隔離與檢驗後才下船的，而登船工作人員都有做好適當防護，為何還是出現這樣的情形？至今仍舊未明，但已嚴重破壞了國內外對日本防疫能力，以及資訊公開的信心。

實際上根據北海道政府的資訊，北海道與札幌市雖各有一個衛生研究所，但一日也只能檢驗最多60件，在檢驗能力上並未優於其他地方。而根據近日的國會質詢，實際上日本厚勞省並未切實掌握各地檢驗數據，官方承認至今公告的數據都只是冰山一角，2月26日更正後的全國總檢驗件數，竟高達之前的10倍左右。「只有北海道誠實檢驗」這樣的說法，雖然至今並無確證，但充分反映出了日本民眾對官方，特別是中央政府的不信任高漲，這為未來防疫投下陰影。

而另外一個涉及信任的問題，在於對確診案例的個人資訊，究竟要公佈到什麼程度。在相當初期就出現確診案例的北海道，在這點上也是首當其衝。2月14日在北海道出現了確診案例，當時北海道政府以為由「根據厚勞省標準」，僅發表「居住於北海道的50歲男性」，但同一時間的厚勞省記者會，卻多提供了「國籍為日本」的資訊，重重打臉道政府，一時之間批判道政府隱匿資訊的聲浪高漲。

而環顧日本各地方政府，有些地方細到連感染者搭乘過的新幹線號次與座位號碼都提供，有些地方則僅提供年齡、性別等基本資訊。日前日本知事（地方首長）會議已做出決議，要求中央政府統一公開感染者資訊的範圍與準則，以解決各地在個人隱私、防止污名與防疫需求、民眾恐慌間左右搖擺，莫衷一是的問題。

在前述的個資風波之後，北海道不僅在資訊公開上轉趨積極，在防疫措施上也與其他地方政府採取不同步調，總是先行一步。日前基於北海道各地的確診案例中，有許多與中小學相關的案例，包括小學生、教師、校車司機、廚房廚工等等，因此北海道道知事鈴木直道在記者會上宣布，將轄下中小學自2月27日起全面停課一週，以遏止感染擴大，札幌市亦於28日跟進停課。

在許多專家仍主張：「停辦大型活動為時尚早」、「不應煽動民眾恐慌」，中央也未有明確指示之際，作為地方首長，全面停課在日本是史無前例的做法。鈴木知事在記者會上表示：「由於缺乏前例，想必會有許多人批評我『做過頭』，但我將負起政治責任。」

在對政治責任避之唯恐而不及的日本政壇，這樣的宣言可說是相當罕見，發布後也贏得了輿論的好評。鈴木知事原本是東京都衛生局的公務員，由於當時北海道夕張市財政破產，每年需從各地徵調公務員支援，鈴木就是其中一員。由於在支援期間的工作表現受到肯定，鈴木辭去了公務員參選夕張市長，當選後成為了全國「最年輕」與「薪水最低」（因為財政破產）的市長。

鈴木在市長任內致力於夕張市的財政重建，成功地大幅削減了夕張市的債務，並積極對外行銷「夕張哈密瓜」，其政績與知名度使其在任滿後，得到自民、公明執政聯盟的推薦，當選北海道知事。不過在持續樽節下，公共資源的不足也導致夕張的人口外流仍持續發生。而鈴木任內將市有的旅館與滑雪場以2億4,000萬日圓賣給中國公司，該公司在未進行所承諾的觀光開發之下，僅將該資產轉賣給香港企業，就獲得了近13億日圓的差價。這樁「賤賣市產」的懸案，就算在道知事選戰中，至今仍未有明確說明。

先不論鈴木在夕張市長任內的政績評價，基層出身，以「最年輕最窮市長」走紅的鈴木，在危機管理與公關溝通上，比起傳統的日本政治人物，確實有兩把刷子。這次停課的決策，加上日前宣布成立緊急應變團隊，並主動向中央政府求援的積極作為，可以說是成功地挽回了先前在公告感染者資訊上的失誤，並一躍而成全國焦點。

知事雖然相當活躍，但北海道面對的情勢依舊嚴峻。單日僅60件的檢驗能量，以及全道不滿百床的負壓病床，要應付居住在廣達2.3個台灣的北海道裡的600萬居民，再加上冰天雪地帶來的交通不便，實屬不易。這也顯示出了在城鄉差距長期拉大之下，包括北海道在內，在日本許多鄉村地帶，包括醫療資源在內的公共服務，已是捉襟見肘。

在北海道首開先例後，大阪也在27日宣布國中以下從29日起，全面停課兩週，中央政府更接著在27日晚間突然宣布，全國高中以下學校，將從下週一（3月2日）起全面停課，直接接著春假、一路休到4月初的新學年開學為止。接下來的課題，就如台灣一般，包括怎麼補課、學童在家由誰照顧、家長是否能因此請假、請假的類別與工資計算等問題，都會開始浮現——這已超出了地方政府的權限範圍，而需要由中央政府做出明確的配套決策。

情勢目前雖尚不明朗，但從檢驗、資訊公開、資源調度與必要的法規、政策、預算等等，在缺乏如疾病管制署（CDC）一般的專責機關下，至今仍依循既有制度，交由各地方政府自行防疫的日本中央政府，顯然已經到了不得不行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