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顛的喪禮：葬送國家未來的脫歐劊子手

文／尹子軒（香港The Glocal副總編輯）

英國正式公投決議脫歐，在英格蘭人們的歡呼聲中，大不列顛幾世紀來的影響力終於壽終正寢。 當然，這一次的公投本身並無法律約束力，英國還需要進行一系列的程序方才能獲得「解脫」，但對於英國來說，英格蘭已經爲自己被邊緣化敲響了喪鐘。

從今天起大不列顛與北愛爾聯合王國（至少暫時還是「聯合」）所要面對的，不止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各式條約談判，還有更多國内政治的衝突和矛盾等著解決。首相卡麥隆（David Cameron）雖然如外界預料地辭職，但群雄並起的保守黨，其內部爭權鬥利才正要開始。除了公投後各式繁冗的法律程序，在執政黨正式啟動里斯本條約（Lisbon Treaty）第50的「退歐條款」（Article 50）前，保守黨的權力真空以及工黨內部咎責的亂鬥，皆顯示英國還會在不斷的內耗中持續動盪著。

而筆者先前在「被遺忘的鄰居：脫歐喧囂下的蘇格蘭跟愛爾蘭」一文中預測蘇格蘭與北愛爾蘭可能的分裂傾向，在周五公投結果開出後，都已經不幸地在兩地區漸高的獨立公投呼聲中，逐一實現。在脫歐派呼喊「民主勝利」的同時，大不列顛正一步步塌陷，走向分裂。

▎脫歐程序，只差一步

上周五的公投本身屬於諮詢性質，法律上來說，西敏寺當局是沒有義務根據公投結果做出任何施政決定的。當然，法律上沒有義務和政府無須依公投結果行事是兩件不同的事；這之中的差異，在於英國在脫離歐盟一事上，尚未正式進入法律程序而已，而在此之前，英國在歐盟的會員國身分是完全沒有變的。

當第五十條「退歐條款」正式被啟動，所有之前英國與歐盟的貿易條約根法律，都會進入爲期兩年的倒數階段，而英國必須在這短短兩年內與歐盟談判新的合作方案、新的身分定義。第50條「退歐條款」本身就是一條極為嚴苛，為防止脫歐而建的法律圍欄。由於所有經歐盟與第三國簽訂的貿易條約也將在兩年後失效，英國也必須在這兩年內同步與其他國家展開貿易協商。如果兩年過後，英國未能和歐盟達成協議（須經27個會員國一致通過）決定新的合作關係和定義，所有先前簽訂的條約將即時報廢。然而儘管脫歐派的強森（Boris Johnson）呼籲慢慢來，不用太倉促，已被英國為所欲為的行為激怒的歐盟，想當然耳的強硬地要求英國儘早開始談判，免得夜長夢多。

當然，在遞交申請前的這一個過程中，西敏寺國會佔絕對主動權，也有機會扭轉脫歐情勢。其中一個方法，便是推翻「固定任期制國會法」（Fixed Parliament Act）五年一次大選的規定，馬上提前舉行新大選，倘若一位有強烈留歐意志的候選人勝，這一切都將可挽回；英國國會本身的法律效力，是可以凌駕於僅只是諮詢性質的公投的。但是依當前的政治現實，不論是工黨還是保守黨都處在內鬥與內耗之中，面臨領導真空狀態的國會要啟動一個如此繁複的程序，可行性實在很小。

舉行第二次公投也是一個理論上可行的方案，尤其是許多把脫歐票當作「抗議票」（protest vote）來投，藉以對當權者表達不滿的選民，這幾天感受到英國政經劇烈變動後改變主意。然而，短短數年間要再舉行第三次公投（如果蘇格蘭自決獨立的話會有第四次），一來必須先跨過現在分化的國會尋求共識，二來更有可能嚴重腐蝕英國的代議制的信用，故此，可行性同樣不高。

▎向大不列顛行三鞠躬禮

脫歐公投結果出爐後的洪水滔天——英鎊暴跌、市場急瀉、蘇格蘭與及北愛要求獨立——都早早被各路賢人，甚至不才的筆者提及過了。力主脫歐的強森跟其得意的戰友戈夫（Michael Gove）又豈會不知？

但是，搞公投對他們來說本來不過是逼宮的手段而已，照日前的反應看來，這兩位對於脫歐後要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根本沒有頭緒。卡麥隆給予他大學死黨的最後禮物，是讓強森親自接下「英國劊子手」的名稱與榮耀。卡麥隆預定十月辭職的時候明言，在其剩餘任期內不會向歐盟提交啟動第50條款的申請，下一任的首相將必須承擔一切脫歐的責任——於內，是英國的經濟崩盤，蘇格蘭以及北愛爾蘭公投獨立；於外，是面對佔有絕對主導權且無理由再予以英國優待歐盟。

要英國和所有第三方重簽貿易協議，同時在廢除《1972年歐洲共同體法案》（European Communites Act）之後將數十年來受歐盟法律與法規影響的法案重新修訂，本身就不是易事，更別提一旦蘇格蘭和北愛爾蘭獨立會對英國造成的憲政危機了。最終，以脫歐公投之名，行黨內政爭之實的保守黨鬧劇，錯手親自葬送英國的未來。

在本文截稿當下，保守黨還尚未決定到下一個領袖，對手工黨亦正在變天中；脫歐派方面，也未有任何有關於脫歐後英國該怎麼走的指示。唯一一位明確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走的政治人物，是蘇格蘭民族黨黨魁／蘇格蘭首席大臣史特金（Nicola Sturgeon）——她近日明確表示蘇格蘭將再次尋求獨立，以求加入歐盟；比起上一次獨立公投，這一次蘇格蘭民族黨脫脫歐之福，有更大比數的民意基礎支持。史特金需要做的不過是說服歐盟領袖們讓蘇格蘭入而已。在少了英國的阻撓下，歐盟有一定機會接受獨立後的蘇格蘭「繼承」英國的會員國身份，但是目前談論這些，時候尚早。

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1952年登基時，恐怕沒想過她會見到大不列顛由大英帝國一路分崩離析，潰敗至今的過程；她或許更沒料想到，造就今日景象的不是外敵，而是自家的一群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