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衝突升級：加劇暴力危機？川普下令國民兵進駐的法律爭議

【#過去24小時：🇺🇸 6.9 美國】

洛杉磯衝突升級：加劇暴力危機？川普下令國民兵進駐的法律爭議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簽署的旅行禁令即將於6月10日生效，但禁令從上週以來引發反對者的不滿，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ICE）出動抓捕無證移民，在加州也爆發了多起示威抗議。在衝突加劇之際，川普繞過了加州州長，直接下令2,000名國民兵進駐，高壓對峙的情景讓當地局勢更為緊張。川普從第一個任期開始，就屢次因為移民問題、佛洛伊德警暴死亡案等等衝突事件，動用國民兵進駐。然而川普一系列的舉措，到現今繞過州長的部署，仍有法律層面的爭議、以及動用武裝部隊帶來的負面效果問題。加州州長紐森（Gavin Newsom）一方面抗議川普侵犯州政府主權、小題大作，另一方面也呼籲加州民眾冷靜以對，以免落入川普刻意製造的衝突升級劇本裡。

▌導火線：以國安為由的禁令、ICE大抓捕

衝突的起因是川普先前頒布的旅遊禁令。川普在6月4日簽署新的旅行禁令，以「保護美國人免遭危險的外國勢力威脅」為由，禁止來自12個國家——阿富汗、緬甸、查德、剛果共和國、赤道幾內亞、厄利垂亞、海地、伊朗、利比亞、索馬利亞、蘇丹與葉門的民眾入境。

不過有些類別可以豁免，例如持有合法永久居留身份、有效簽證、特定類別簽證，以及入境對美國國家利益具有重要意義的特定人士。換句話說，本次針對12個國家的旅行禁令，主要鎖定的目標是「非法移民」，這個行政命令將會於6月10日生效。

禁令的理由是出於「國家安全保障」、「阻止激進伊斯蘭恐怖分子入境」，川普先前指出新禁令和6月1日發生於科羅拉多州的博爾德市（Boulder）汽油彈襲擊事件有關，美國國土安全部稱該事件的襲擊者，是一名旅遊簽證逾期的人，而受害者則是一群支持以色列的民眾。一名白宮官員表示，川普原本就已在考慮要推行旅行禁令，是在博爾德市發生反猶太攻擊事件後才快速進行決策、簽署公告。川普表示，該事件凸顯一些國家的簽證審查不夠充分，導致許多在美國簽證逾期的遊客對民眾帶來危險。然而矛盾的是，事後證明博爾德事件的襲擊者來自埃及，但埃及卻不在這一波川普新禁令的名單上。

實際上這是川普第二次發動旅遊禁令，川普在2017年第一任期內，就曾經禁止7個國家（多為穆斯林國家）的遊客入境美國，這項政策歷經多次修改後仍受到司法挑戰，遭批是刻意針對穆斯林國民。值得注意的是，本回川普提出的禁令看似倉促，但《美聯社》訪問移民問題的專家意見認為，對比2017年的時候，這一次2025年的禁令顯然有備而來，主要針對簽證申請流程作為判斷依據，以此來應對可能的司法挑戰。

儘管如此，上週自從川普宣告這項禁令後，仍引發輿論和相關族群的不安。特別是來自阿富汗、緬甸、海地等衝突地區的民眾，可能再度面臨遭逮捕遣返的命運。整個事件的發展，和過去川普第一任期時相去不遠，因此普遍預料若出動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ICE）、甚至到動用國民兵進駐，勢必又引發情勢混亂。

旅行禁令頒布後的幾天，ICE已經開始大規模進行掃蕩拘捕，其中在加州洛杉磯隨即引起衝突與民眾抗議。川普政府的官員表示，這些被捕者是「洛杉磯最惡劣的非法外籍罪犯，包括謀殺犯、性侵犯及其他暴力罪犯」，但一系列的行動造成了當地的恐懼，以及反對者的示威抗議。

▌加州衝突升級：川普繞過州長，下令派出國民兵

加州的示威抗議越演越烈，加州的派拉蒙（Paramount）、康普頓（Compton）等城市都出現反對禁令的示威，各地也零星出現了與警察發生肢體衝突、破壞公物、燒車砸店等暴力事件。而就在情勢逐步升級之際，總統川普卻突然在6月7日繞過了加州州長紐森（Gavin Newsom，民主黨籍），直接下令派出國民兵（National Guard，國民警衛隊）進駐洛杉磯，局勢變得更為緊張。

國民兵是美國各州的武裝部隊，調動的權限須經過州長的同意，除非是緊急狀態或重大災害等特殊情境，否則仍聽命於各州政府的指揮。川普下令派兵，立即遭到州長紐森的反對，但2,000名國民兵仍在指示下向加州洛杉磯進駐。白宮發言人同時在6月7日表示，「加州那些不負責任的民主黨領導者，已經放棄保護市民的責任了」，而川普也在社群網路上直接抨擊：「如果州長和市長沒辦法解決問題，就讓聯邦政府來搞定。」

6月8日陸續有國民兵部隊抵達，當地現場也可以看到抗議民眾與國民兵對峙的場面，這些情景反而加劇了當地的緊張情緒。州長紐森回應表示，川普的派兵是反應過度，而且於法律程序上來說也侵犯了各州主權，「是不必要、刻意製造危機」的做法。

實際上國民兵的職責，並不能直接執行民事執法任務。因此在法律上，國民兵進駐洛杉磯後也僅限於支援 ICE 官員執法，包括駐守警備等。但若是出現更為嚴重、規模更大的暴動，進駐的國民兵很有可能就需要「控制局面」，演變成動用武力的爭議情境。

▌援引《反叛亂法》的先例？

川普已不是第一次企圖調動隸屬各州管轄的國民兵。早在2020年，明尼蘇達州黑人市民佛洛伊德（George Floyd）的警暴死亡案，被點燃怒火的民眾在包含華府等多地示威。川普當時仍處於總統第一任期，他意圖援引《反叛亂法》（Insurrection Act of 1807，又譯為暴亂法）派遣聯邦軍隊鎮壓示威群眾。不過，各方意見強烈反對此舉，而在面臨連任競選、COVID-19疫情等多重壓力下，川普最後被迫放棄這個選項，轉向鄰近各州州長請求支援、派遣國民兵進入華府特區，部分州長也有權不回應。

《反叛亂法》立法於1807年，規定了當發生反對州政府的叛亂，總統可以在州長請求下徵召其他州的國民兵或必要的武裝部隊來鎮壓；該法在1861年修法更進一步規定，若總統認為某地發生非法阻撓行動或反抗美國政府權威的叛亂、而州政府又無力執法時，總統可以任意徵召國民兵或武裝部隊鎮壓。

但《反叛亂法》從20世紀下半葉就極少啟用，畢竟，動用軍隊執法將直接涉及美國立國以來最重要的權力爭端——聯邦政府與地方州權的長久角力。而根據1878年《民兵法》（Posse Comitatus Act），聯邦政府不得隨意動用聯邦軍隊或國民兵來處理地方事務，特別是當執法對象為本國公民時，尤其需要謹慎。

歷史上，總統援引《反叛亂法》的知名案例有：內戰時期的林肯政府；1871年總統格蘭特（Ulysses S. Gran）對抗三K黨種族暴力；1957年小岩城九人事件（Little Rock Nine）中，艾森豪總統派空軍護送黑人學生上學。而最近一次援引案例，正好是1992年洛杉磯大規模暴動，當時發生4名白人警察毆打黑人羅德尼金（Rodney King）卻無罪釋放一案，引爆民怨，時任總統老布希在加州州長請求之下，將國民兵聯邦化並派遣陸軍支援回復秩序。

而上一次有總統繞過州長部署國民兵，則是在距今60年前的1965年3月。那一年黑人民權領袖金恩博士在阿拉巴馬州發起大遊行，預計從塞爾瑪（Selma）行進至蒙哥馬利市（Montgomery），但群眾對立情緒在遊行前夕早已激化升溫，當時的阿拉巴馬州州長華萊士（George Wallace）高調支持種族隔離，揚言無法保護遊行者。時任總統詹森（Lyndon B. Johnson）因此擅自以聯邦權力部署國民兵來保護遊行方。這段歷史曾被好萊塢翻拍為2014年金獎電影《逐夢大道》（Selma）。值得注意的是，詹森並沒有特別援引法條。

換言之，近代所有跨越敏感界線、以聯邦權力動用國民兵的總統，都是因為種族暴力升溫，為了控制、預防示威過程激化而採取的行動。

▌宣布緊急狀態打擊非法移民

不過眾所周知，川普不是一位喜歡遵守傳統的總統。自重返白宮以來，川普明顯鐵了心擴大總統權限，最常用手段之一就是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他不僅曾宣布「經濟緊急狀態」與「能源緊急狀態」，更在上任後幾個小時內，立刻宣布美墨邊境進入緊急狀態。在國家緊急狀態下，總統得以動用上百項法定緊急權力，除了調撥軍隊之外還能任意挪用預算、控制企業產業或交通通訊等。川普此舉是為了履行競選承諾——打擊並遣返所有非法移民。

事實上，川普對於打擊非法移民極度執著，可說是他的正字標記。早在2019年他就宣布過南部邊境緊急狀態，藉此挪用數十億美元預算興建計畫已久的「美墨邊境牆」，最後也完成了數百公里，直到拜登政府上台後下令停止修建。

川普3月時甚至企圖援引《外國敵人法》（Alien Enemies Act）驅逐委內瑞拉移民，遭到聯邦法院暫時擋下。這部1798年訂立的古老法律允許總統繞過移民法庭，拘留並驅逐14歲以上來自「敵對國家或政府」的人士，前提是美國已對該國宣戰，或者總統認為美國遭遇「入侵或掠奪性侵擾」的威脅。雖然川普常將非法移民描述為「入侵」且有暴力威脅，但美國並未對委內瑞拉宣戰，而且個別的移民行為是否能視為「外國入侵」，法律上仍有極大爭議。

回到這一次洛杉磯示威事件，川普為何又能動用國民兵呢？《美聯社》指出，川普援引的是相對少見的美國法典第10編12406條（10 U.S. Code § 12406），當中第二款允許總統部署國民兵執法，前提是「出現反對美國政府權威的叛亂或有叛亂危險」。美國法典第10編的用途是概要說明美軍的角色定位。

可是該法條其實也有規範，總統還是必須透過州長發布命令，而川普顯然沒有遵照規則來玩。

而若川普最終選擇啟用《反叛亂法》，持續以聯邦力量控制國民兵，目前仍不清楚會面臨哪些潛在的法律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