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家庭幸福影像：北韓綁架日本人問題，與時間拔河的橫田惠事件

「媽媽不知道還剩下幾年，可以等妳回家...」日本從1970年代以來發生過多起「北韓綁架事件」，前後已知17人遭到北韓特工綁架，絕大多數至今下落與生死不明。其中著名的案例，是發生在1977年的「新潟少女失蹤案」——13歲的橫田惠在放學回家途中被綁，從此人間蒸發。事發後將近50年來，橫田家仍未放棄希望，也不斷透過家族攝影展的方式，希望記憶不被世人遺忘；最新一次的展覽將在8月2日於東京舉辦，但母親橫田早紀江年事已高，近來也感慨不知道還有幾年時間，可以等到女兒的消息...。

日本從1970年代開始，發生多起原因不明的失蹤事件，後來證實是由北韓特工暗中進行的綁架行動，在日本被稱為「北朝鮮拉致問題」，拉致（らち）一詞日文指的就是綁架。從1977年「久米裕失蹤案」以來，日本政府確定的被綁架案例共有17人，有一些人幸運返回日本、但絕大多數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新潟市的13歲少女橫田惠，就是一樁至今仍謎團重重的綁架案。橫田惠是1964年出生於名古屋，父親橫田滋因為銀行工作調派的緣故，一家人先後又移居到東京、廣島，到1976年橫田惠12歲時，又移居到新潟市。隔年1977年，13歲的橫田惠進入新潟市立寄居中學就讀。

「YOKO」——這是同學們稱呼橫田惠的名字，取自橫田的「橫」日文發音。進入中學就讀後，橫田惠因為喜歡羽球，加入了學校的羽球社團，放學後時常參加社團活動練習。1977年11月15日，橫田惠一如往常參加完羽球社練習後，準備回家。當日傍晚6點半左右，她與兩位同學結伴從學校回家。橫田從學校回家的路徑，是往新潟市的海岸方向，與同學道別後獨自返家，這段路程大約200公尺左右，是橫田搬來新潟後每天的通勤日常。

然而這個日常，卻被突如其來的事件打破。在返家的200公尺路上，橫田惠被一個「陌生人」拉走，從此人間蒸發。

搜查的警方始終沒有找到橫田惠的下落，也沒有找到遺落物或任何線索。一直要到失蹤的20年後，1997年才出現突破性的案情資料，得知橫田惠當初應該是遭到北韓的特工綁架，而且有目擊記錄確認橫田惠還活著，人在平壤生活。

事隔20年，橫田家終於得知女兒的下落，在媒體的報導下成為轟動日本社會的事件。現今還在世的母親橫田早紀江，曾在接受《NHK》專訪時說到，1977年女兒失蹤以來，因為全無音訊、又不知道生死下落，度過了完全「空白的20年」。

這段期間父親橫田滋時常走到海岸邊，呼叫橫田惠的名字；痛苦的早紀江甚至好幾次想過要尋短。直到1997年，才得知橫田惠的失蹤其實是北韓綁架。

橫田家後來也偕同民間救援團體展開連署，向日本政府陳情、請求人道救援。不過北韓起初都堅決否認綁架事件，等到2002年時任首相小泉純一郎的北韓訪問之旅，才有了具體眉目。只不過這個歷史里程碑的「日朝首腦會談」，最後讓期待救回女兒的橫田家得知的訊息，卻是希望的破滅：「根據北韓官方報告，橫田惠罹患精神病，已經在1993年自殺身亡。」

北韓的說法疑點重重，一來是無法交待橫田惠事件的來龍去脈，二來是對於橫田惠後來的生活狀況、死因、遺體埋葬等說法，都有前後矛盾和竄改紀錄的嫌疑，甚至是北韓妥協交出的「橫田惠遺骨」，也在日方DNA鑑定中發現並非橫田惠本人。

整合日本官方取得的情報、其他被綁架的日本被害人證詞，以及包括北韓特工在內的消息人士說法，關於橫田惠的下落依然充滿謎團。一說在平壤結婚後育有一女，一說曾在1995年到1997年間成為金正日小孩的日語老師；除了只知道當初確實被北韓特工綁架帶走外，沒有辦法核實任何有關橫田惠處境的說法。

為什麼北韓要特意綁架日本人呢？綁架案只集中在1970到80年代，根據日本政府後來的相關調查與分析，可能的原因包括為了直接取得日本護照，方便日後北韓特工的潛伏任務，或是出於某種特殊的技能教育需求，像是綁架醫療護理背景的人員、或是把被害人充作為北韓特工的日語教師，訓練這些間諜偽裝日本人的技巧。

也有的是接受到上級指令，但動機目的不明，有可能是作為特工的「任務交差用」，不過這些綁架理由，是否能充分說明北韓需要執行如此大費周章、風險極高的綁票行動？又或者是以肉票做為逼迫日本外交談判的籌碼？至今都仍存在許多令人疑惑的盲點。

時至今日，橫田家都還沒有放棄討回真相，多年來橫田夫婦在日本各地舉辦講座、攝影展，也曾和日本首相多次會面，冀望能透過政府的力量向北韓施壓。2019年時任美國總統川普訪問日本，與當時的安倍晉三一同接見了橫田一家人，原本想用美國與北韓的談判契機，試圖在綁架問題上能再推進一步，但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無奈的是，從綁架至今也已經過46年，橫田家族也漸漸老去——父親橫田滋在2020年過世。母親橫田早紀江現年87歲，儘管仍未放棄希望，但年事已高、不曉得還有幾年可以等待。近年來橫田家仍在各地巡迴舉辦「家族攝影展」，透過超過百張的家族相片，希望世人能夠記得這個發生在橫田家的悲劇，不讓記憶隨著時間風化消逝。

其他北韓綁架問題的受害者家族也有類似的情況。家屬們都隨著時間老去，但始終等不到案情進展的消息，加上北韓沒有任何意願正面處理這些爭議、單方面認為「事件早已解決」，對於被害者家屬來說，是被時間無限拖延、卻又無處施力的痛苦折磨。

最新的橫田惠攝影展在今年8月2日舉辦於東京日本橋的高島屋，預定橫田早紀江也會出席進行講座。早紀江向《朝日新聞》表示，近來已感覺健康大不如前，有一次頭昏眼花、眼前一片白又出現心悸，以為壽命將至的早紀江，坐在玄關向上帝祈禱，「因為事情還沒解決，請再多給我2年時間」，這才又恢復過來。

目前橫田家還有兩個兒子橫田拓也、橫田哲也，現年54歲的拓也仍以社會運動家的身分，為北韓綁架問題的遺族家屬奔走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