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不替懦夫流血：拜登殘酷辯詞...塔利班重掌阿富汗的第一天

【2021. 8. 17 阿富汗／美國】

美軍不替懦夫流血：拜登殘酷辯詞...塔利班重掌阿富汗的第一天

「美國不願為懦夫流血...那麼你是懦夫嗎？」長達20年的阿富汗戰爭，15日在塔利班的無敵攻勢下，已以阿富汗中央政府的集體崩潰與總統本人的率先逃亡，劃下令世界驚駭的錯愕句點。原本美國與西方盟軍的撤僑救援行動，亦因阿富汗首都突然的「無血開城」而陷入大亂。成千上萬的阿富汗逃亡平民，不斷恐慌衝撞全國唯一還開放的「空中逃生口」——喀布爾國際機場（KBL）——並與負責撤離任務的數千美軍爆發衝突，眾人不僅闖入機場跑道與停機坪，癱瘓了起降運作並威脅班機飛安；更有人硬攀著美軍C-17運輸機的機輪起飛，卻在半空中體力不支，而在世界眼前墜地摔死。極悲慘且離譜的逃難景象，也迅速成為美國與西方盟邦極為尷尬而挫敗的「政治災難」。

針對喀布爾機場「西貢淪陷式」的崩潰狀況，慘遭朝野砲轟的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16日下午也緊急趕回白宮發表全國演說。但拜登發言中，不僅沒有對喀布爾機場的地獄慘況與阿富汗難民（特別是那些曾經為美軍工作的30萬在地雇員）的疏散與救援問題，提出任何直接的政治承諾或具體的解套對策——相反地，拜登卻以頗為罕見而強硬的語氣，指責當前的慘況，全都是阿富汗政府與其軍隊不戰而逃的「自我放棄」。

「如果阿富汗自家的軍隊，都不願為自己而戰，那麼美國的部隊就更沒有理由、也不該繼續參戰並因這場戰爭而死...我不能、也沒辦法繼續下令讓我國的子弟兵，再因『別人的內戰』而無止盡的犧牲與喪命。」然而拜登極為強硬、甚至顯得直白殘酷的總統發言，卻在美國政壇與國際輿論中，形成了冷熱對立、認同與憤怒同時爆發的極端評價。

▌前情提要：〈塔利班對美國的終極羞辱？喀布爾機場見證「阿富汗西貢慘案」〉

與此同時，五角大廈16日也對外表示：負責指揮阿富汗戰區的美軍中央司令部指揮官麥肯錫上將（Kenneth McKenzie），周日晚間已在卡達與塔利班的政治代表「一對一會面」，軟硬兼施地要求塔利班：不要阻礙美軍的「空中大撤退」，並保持喀布爾國際機場的通行安全。

根據美軍向媒體釋出的說法，麥肯錫上將對塔利班講得「非常清楚」，如果KBL機場的美軍、美國與盟邦使館人員、與聯軍有合作而逃往機場的阿富汗民眾遭到塔利班部隊的傷害或敵意威脅，美國的大軍必將「加倍奉還」對塔利班發動令其懊悔莫及的武力打擊。

在雙方的約定默契下，截至8月17日清晨為止，塔利班在喀布爾佈署的軍團都沒有特意說明、阻止、影響或接近喀布爾機場周邊；等待之際，已經全面控制喀布爾首都圈的塔利班，也已向全國各部族長老、分支部隊與新投靠的軍閥大老們發出「上京召集令」，預期近日就會召開全國政治過渡大會，對世界公開「阿富汗新政府」的確切樣貌。

儘管絕大部分的觀察意見都悲觀認為，重新掌權的塔利班，應該會重新恢復舊制「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的統治體系。但也有樂觀意見認為，在國際社會的適當誘導下（例如開放經濟投資與政治承認），塔利班也有可能組成「聯合政府」，以形式上的包容共存號召，來拖延新一波阿富汗內戰的爆發（零星政府軍閥殘黨與傳奇英雄馬蘇德之子，據傳已開始在中部山區招兵買馬、收攏各地殘兵），並試探世界對復辟塔利班政權的政經獎勵與外交接受度。

不過麥肯錫將軍並沒有與塔利班講好「行動時間」，美軍與北約各國的撤離行動究竟會持續多久？運走多少人？而塔利班的各路戰士又該如何忍住猜疑，繼續容忍美軍在空中自由進出多久？各種不確定性，也讓KBL的空中大撤退仍持續卡在戰爭刀尖上與時間賽跑。

根據喀布爾記者社群的目擊證詞：在8月15日的首都淪陷騷動後，從四面八方集結而來的塔利班戰士，目前已經完全掌控了喀布爾整個市區。但在塔利班「統治復辟」的第一天裡，各區的治安與社會秩序大致如常，雖然商業活動大多自主停業，但前一日的銀行擠兌、物資搶購現象卻已減緩，

街頭要道也都佈滿了塔利班的武裝檢查哨，不過仍有少數女性市民能獨自上街，尚未受到限制打擾。

與一度全面失控、逃難大亂的喀布爾機場相比，喀布爾市區整體的「戰後狀況」，貌似和平冷靜、一切如常；但實際上，在記者社群之間的求救消息裡，卻已出現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通報——自16日上午開始，塔利班的武裝戰士已經開始逐區、逐棟、逐戶的「登門地毯式清查」，除了重新確認居民戶口外，也特別針對記者、軍人、警察、前政府公務員、女性受教育者，以及與盟軍或外國政府合作過的所有人進行「列名造冊」。

雖然塔利班高層強調：喀布爾既然不流血開城，寬容的塔利班政府也一定會全國特赦，不會追究與清算那些「為前朝服務」的阿富汗人。但類似的發言，塔利班在1996年的前次奪權時，也曾公開承諾，可沒維持多久就變成了血腥清洗，甚至是屠城報復。

除此之外，在亂軍之中，喀布爾城內也出現了不少來路不明的武裝人員，他們會挨家挨戶破門勒索，並以繳械認罪的理由，沒收那些軍警官員與商人的車輛、財寶、自衛武器，還有破壞樂器、書籍，甚至是強娶少女的控訴證詞——但對此，塔利班高層卻是矢口否認，強調旗下部隊都已收到嚴格命令不得騷擾平民，「街上的各種流言，都是『境外勢力』故意煽惑民心的心戰攻擊。」

相對於喀布爾市區的緊繃平靜，作為阿富汗全境目前唯一一個「空中國際逃難口」的喀布爾國際機場，則是從15日下午開始起一路大亂，無論有沒有簽證、有沒有機票，成千上萬的阿富汗逃難者全都湧往機場，眾人的恐慌情緒也從周日晚間開始一路失控，並在16日上午釀成了多起恐怖的死亡慘劇。

根據阿富汗中央銀行總裁阿赫邁迪（Ajmal Ahmady）的親身說法，喀布爾市民之間一直沒有危城恐慌感，因為中央軍警在首都屯有重兵，阿富汗總統甘尼（Ashraf Ghani）也一直對幕僚團強調「與塔利班很有機會達成『和平政治協議』」——誰知道甘尼本人竟然一直在說謊，除了無預警地投降外，總統一族更是在全無預警地狀況下帶著金銀財寶「棄城逃命」。

甘尼自己先逃跑的一消息傳開後，這才讓喀布爾陷入「全民恐慌」，各種機場即將關閉、塔利班即將封城的流言，才逼使成千上萬的逃難者，失控地湧向喀布爾國際機場。

以甘尼總統為首的阿富汗政府高官，之所以故意隱瞞消息的決定，事後也被證明是極為殘酷的「自保策略」。因為在甘尼總統逃跑後不久，恐慌的群眾就對喀布爾機場失控發動「萬人衝撞」，航廈、機場、甚至起降跑道都擠滿了失控群眾，這也從15日深夜開始癱瘓了喀布爾機場的民航線起降，而包括央行行長阿赫邁迪在內的「老實官員們」，就這樣全被留在地面，任憑命運擺布自生自滅。

喀布爾機場被逃難群眾「衝垮後」，駐守機場的數千名美軍、英軍與土耳其軍隊，也以人牆、流籠、甚至對空鳴槍，來阻擋群眾衝撞機場的軍用跑道。但到16日天亮以後，機場的氣氛卻是更為惡化，因為在跑道被不斷入侵而限縮後，喀布爾機場的塔台、民航機油料補給、飛行前安全整備的「所有機制」都已被癱瘓。

同時，從美國、英國、德國、法國所派來的「撤離軍機」，也為了優先撤離各國外交人員與特殊公民而不斷降落——因此在空域有限、跑道入侵、起降混亂的狀態下，美國軍隊只能緊急接管喀布爾機場的航空管制，並暫時通令各國「取消往來KBL的民間航班」。

但民間航班遭到全面取消的結果，卻造成了機場逃難人潮的「加倍滯留」，各種恐慌情緒與安管失控，也把沒機票的人、沒簽證的人、甚至沒護照而來路不明的人，全都混在了一起。

除了西方各國在KBL設立的緊急簽證核可中心無法有效運作外，因等不到可搭飛機而強行入侵民航機，闖入軍機跑道以肉身試圖攔截美軍C-17運輸機——甚至硬攀著飛機機輪外側而飛到半空中而被氣流甩下、在電視直播畫面中從天上墜地慘死的瘋狂經過——也都如末日恐怖故事似的，成為了超越1975年西貢淪陷的「政治災難名畫面」。

「阿富汗逃難者被甩下美軍撤離運輸機」的駭人影片，在16日震撼了整個世界，並對美國總統拜登帶來直接而強烈的國內譴責壓力——儘管在不斷地強力清場、勸導說明與直接接管喀布爾機場後，美國與盟軍的撤僑軍機，已經在17日清晨重新恢復撤退起降。但壓力刀口上的拜登，則也於同一時間選擇在白宮重新申明「美國的決定」。

在阿富汗崩潰前夜，拜登人在大衛營休假遠端辦公。但在喀布爾淪陷、機場撤離陷入駭人大亂之後，拜登卻被在野的共和黨嚴厲譴責，指控他的草率荒謬的撤軍決定，嚴重損害了美國的戰略威信，讓上萬名美國公民冒著滯留在阿富汗的生命危險，自己卻沒有第一時間回到白宮坐鎮，反而不食人間煙火地選擇繼續留在大衛營睡覺休假。

相關的政治動態，迅速變成了「拜登作甚麼都錯」的逆風劣勢，除了一向得勢不饒人的共和黨保守派之外，就連幾家比較親民主黨的自由派媒體也都公開質疑：「拜登作為三軍統帥，不應該在這種歷史危難時刻保持那麼長時間的沉默...美國人民需要聽到拜登的說法，政府必須向公眾解釋：怎麼搞的？為什麼在付出20年的金錢時間與數千名美國大兵的生命後，我們一直支持的阿富汗政府竟是一夕崩潰？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美國又該怎麼辦才好？」

於是，遭到各方壓力的拜登，也就在16日下午3點45分左右，在白宮召開了緊急記者會——演說中，拜登主要強調了幾件事：（１）美國不會後悔撤軍決定；（２）美國確實錯判低估了阿富汗政府的潰敗速度，但這也證明這場戰爭沒有理由消耗下去；（３）美國已經達成了「阿富汗反恐」的唯一目的，雖然美方曾非常期待、並傾全力支持阿富汗能富國強兵，

「一直以來，我一直都遵守著『要對美國人民誠實以告』的承諾，事實就是：阿富汗的全面崩潰，比我們預期的還要更糟、更快——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阿富汗的政治領袖們放棄了，自己逃跑了。阿富汗的軍隊崩潰了，根本連表態抵抗都不想...但在這種狀況下，過去一個星期發生在阿富汗的事，卻正要驗證了『美國停止介入阿富汗』，才是唯一合理的正確決定。」拜登說：

「美國給阿富汗的軍隊投入了數以兆計美金資源，我們訓練阿富汗軍隊、配備精良武裝，讓他們擁有一支30萬人的現代化軍隊，這樣的部隊規模與裝備實力，甚至比我們許多地北約盟國還要來得龐大。」拜登說：「我們也給了他們所有需要的工具，美國替阿富汗代墊軍隊薪水、幫他們維修空軍——他們的對手塔利班，甚至沒有任何空中武力！——甚至我們也還一直提供著空中的接戰火力支援。」

拜登表示，雖然阿富汗軍隊中仍有許多愛國鬥士，他們仍願意為了自己的命運賭命戰鬥。但就現實而論，如果絕大多數的阿富汗當權者與軍人，都還是這種只顧自己的窩囊態度，就像此時此刻面對塔利班的不戰而降一般，

發言中，拜登對於已經逃亡海外不知所蹤的阿富汗「前總統」甘尼，有著非常糟糕的評價與譴責情緒。除了痛罵甘尼一路抵抗美方的肅貪改革與軍系整合建言外，更明白表示：美國之所以遲遲不擴大撤僑與撤離阿富汗在地特殊庇護者的原因，就是因為甘尼政府「明確反對」，反而批評美國如果發動撤離，到時候若是引發社會恐慌、擴大軍心崩潰，美國人又要怎樣負責？誰知最後事實證明，早有逃跑準備的根本是甘尼總統本人，所謂的避免造成恐慌與士氣崩潰，全都是為了給甘尼為自己留後路的藉口空間。

拜登在白宮發言中，明白顯得非常氣憤，用字遣詞與肢體表情都顯得極為強勢——但考量到喀布爾機場同時正在上演「末日逃難」的人間慘況，拜登的強硬辯詞，卻也被美國輿論與國際媒體批評為：「過於殘酷而且極為自私。」

支持的意見認為，拜登的撤軍決定與應變態度，其實是美國政壇一直以來都心知肚明的殘酷真相，「阿富汗政府就是貪腐，阿富汗軍隊就是不願作戰...那麼美國何必為別人的內戰枉死流血？」更何況當前的撤軍狀況，雖然有情報失準、撤退狼狽的尷尬場面，但美國又沒有說不幫這些在地盟友逃難？除了機場踩踏與強行攀上飛機機輪而被凌空摔死的悲劇個案外，截至目前為止也還沒有美國公民因此而死。

「撤退行動只求平安，在這種大亂鬥的危機狀況之中，到底還要求什麼『體面退場』！」部分評論者認為，在川普任內大規模撤軍的駐阿美軍，早從2018年開始就已無法自行維持使節團的交通安全，往來機場與大使館之間雖然只有短短30公里路，但直升機空降當時就已成為交通的唯一選擇。考慮到前線戰況的變動速度極快，又得顧忌阿富汗政府崩潰前的「敏感政治需求」，美國的撤離行動已算完成了不可能之中的最好結果了。

但反對的意見則認為，拜登的說法過於殘酷而且自私。先不提阿富汗政府的貪腐無能與美國介入政策，究竟因果關係是因誰禍起；美國三軍難道對於阿富汗政府軍的集體崩潰，完全沒有預防備案？除了目前正困在喀布爾機場的數萬恐慌平民，在阿富汗戰爭中與美軍相關者、恐遭塔利班報復清算的阿富汗人，更高達３０萬人之譜，

根據美國國務院目前的說法：由美軍直接接管的喀布爾國際機場，將會在未來數天內持續人道空運，盡可能與英、法、德與其他北約盟軍一起，把可能遭到塔利班人身威脅的平民盟友運送到其他第三國，暫時安置、等待緊急人道簽證的批准核可。

但美國的空運行動究竟還能被塔利班容忍多久？除了與盟軍有過合作的資格符合者之外，其他混入的上萬阿富汗難民又該如何處置？對此，美國方面暫時沒有具體說法。歐洲盟軍方面，除了即將卸任的德國總理梅克爾承諾將收容至少１萬名阿富汗盟友難民外，英國國防部長則直接在電視採訪中哭出來，坦承「英國人可能不得不拋棄一部分的阿富汗朋友」；法國總統馬克宏則更直接強調，法國會全力運作，「全力封阻阿富汗難民潮趁著政治亂局登陸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