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生存遊戲？美國「槍彈搶購潮」的防疫必要性爭論

【2020. 3. 29 美國】

瘟疫生存遊戲？美國「槍彈搶購潮」的防疫必要性爭論

「如果衛生紙也算是防疫物資，槍械沒道理不是！」美國的疫情全境擴散，不僅動搖了全球經濟，對於本土的消費型態，也帶來了快速而劇烈的短期衝擊。像是在過去1個月中，全美的槍枝與子彈銷售量快速增加，甚至更出現了「全國性」的軍火搶購潮。許多人擔心，假若美國疫情失控，治安崩解必將接踵而來，「就像當初卡崔娜颶風一樣！」但在防疫管控的禁足令之下，槍彈軍火店算不算是「民生必需行業」？一片擁槍自重的恐慌氣氛，不僅在全美各地引發大量的官司訴訟，甚至更觸動槍械利益團體，大舉遊說介入各州的防疫政策。

美國這一波屯槍風潮，其實早在2020年開年就已出現徵兆。但一開始的搶購現像，主要集中在美國東岸的維吉尼亞州與肯塔基州，原因是州級政府爭論中的〈紅旗法案〉可能收緊購槍資格，甚至溯及既往「審查並沒收『高風險族群』的持有槍枝」，因此地方的擁槍派團體與愛好社團才會出現搶購潮。直到2月底武漢肺炎登陸美國，並在3月初引爆大規模感染後，「購槍恐慌」才開始擴大延燒，並在極短時間內突發成了全國性的搶購狂潮。

「在以前正常的時候，一天能賣出20~25枝槍，我們就算是生意好了...但疫情爆發後，每天銷售都150枝起跳！」華盛頓州的槍鋪老闆蒂斯戴爾（Tiffany Teasdale）向《法新社》表示：目前全美缺貨的熱賣槍種，是居家嚇阻力強、但使用門檻較高的「獵槍／霰彈槍」系列；其次才是入門的各式手槍，甚至素來爭議卻常見的「AR-15步槍」系列，也都在這一波搶購潮中大賣熱賣。

蒂斯戴爾指出，華盛頓的槍枝銷售，確實和疫情成長「正相關」。因為華盛頓州是全美第一波大規模感染的一級疫區，因此市場的情緒反應也就更為明顯。值得注意的是，在蒂斯戴爾的往來客戶中，很明顯地出現了「大批的槍械首購族」，「不分族裔、不分男女、不分老幼貧富...所有人真的都在疫情的驅使下，開始採購槍枝、囤積彈藥。」

根據《紐約時報》所取得的官方數據，在美國總統川普頒布全國進入「防疫緊急狀態」後，由於槍械首購族需要資格審核程序，FBI犯罪紀錄資料庫的往來流量開始翻倍飆漲。在3月16日當天——也就是美國本土首度頒布「居民禁足令」後（加州灣區先開始）——數據流量更是去年同期的300%，後續更隨各地封鎖的命令擴散而不斷暴增，間接證實了槍械通路業者「新人狂買槍」的現象觀察。

除此之外，像是經營彈藥銷售的線上商城 Ammo.com，過去一個月的訂單流量也出現了全國性的暴漲。像是在科羅拉多、達拉瓦州，銷售與前月相比都分別成長突破1,000%；整體業績以「數倍至10倍」的幅度暴漲，誇張事態不僅多次引發輿論關注，爆量的訂單更逼使業者發出「訂單吃不完」的延遲啟事，「真的太多人在儲備槍彈了，我們日夜值班依舊處理不完。」

類似的需求壓力不僅出現在槍械商家上，像在購槍需要警察局審核批准的北卡羅萊納州，地方的韋克郡警署就因為「購槍審核公文暴增3倍」陷入查核癱瘓。最終不得不關閉窗口，以停止受理購槍證照的極端方式強行關機。

「搶購槍枝的熱銷買氣，主要原因是害怕『疫情失控』。」北卡州槍舖老闆向《紐約時報》表示：每逢總統大選年，美國的槍枝政策辯論往往都會激發擁槍派的囤貨潮，但今年的狀況卻因疫情大流行的問題而加劇：「人們對於不確定的將來沒有信心，大家擔心如果疫情封鎖繼續下去，就算有什麼壞事發生，對外求救、報警都沒有人理你——就像當年紐奧良遭遇『卡崔娜風災』一樣。」

2005年8月底的卡崔娜颶風，在美國東南沿海造成了極其慘烈的破壞，之中地勢低窪的紐奧良市全城淹大水，並因為政府機能的癱瘓崩潰，全城進入了暴力四起的「無政府狀態」。過程中，因人力匱乏與淹水受阻的地方警隊，幾乎無力阻止暴動市民大規模的燒殺虜掠，直到最終出動國民兵武裝鎮壓，才終於平息失控的失序狀態。

卡崔娜風災所帶來的「性惡論教訓」，不僅震撼了美國社會，更改變了各州民眾對於「大規模災難」防災的預期心態。像是美國最為爭議、但實力最為強大的擁槍派利益團體「全美步槍協會」（NRA），就在這波疫情中大力宣傳武裝自衛權的「必要性」。

「我曾罹患乳癌，因此不良於行。面對新型冠狀病毒的威脅，我知道自己是脆弱的高風險族群。」在NRA的宣傳影片中，一名手持步槍的非裔婦女一臉果決地在鏡頭前說：「我希望我能在這場瘟疫中存活，不過死有命將由上帝決定...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部分，則是這把槍——如果社會秩序真的急轉直下，我知道我有機會能保護自己、免於敵意威脅，這是我之於命運所能掌控的責任。」

「綜觀歷史，我們都知道在災難面前，社會的瞬間崩解能有多醜惡與脆弱——正因如此，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給人民的自衛賦權，此刻才特別珍貴！我們從沒遭遇過這種瘟疫的威脅，但你我都心知肚明：為什麼槍械子彈的銷量會瞬間爆升。甚至連加州的那些自由派，現在都搶著排隊添購槍枝——大家都心裡都清楚，因為到了最後，政府可沒有餘力保護你我的安全。」

NRA選在疫情當頭大出廣告，原因不只是單純賣槍，而是要藉由社會恐慌的氣氛背書，說服美國民意：「施壓各級政府...尊重〈憲法第二修正案〉，將槍械彈藥列為『防疫必要物資』。」

由於全美疫情的擴散與增溫，除了加州、紐約州、華盛頓州之外，西岸、新英格蘭地區與中西部五大湖區，都紛紛頒布了「全州宅居令」的禁足政策。除了大規模停班停課外，亦要求「非民生與防疫必要之行業不得開門營運」。

一開始，各州的禁足命令都得到了各地商家的直覺配合，除了醫院、超市、雜貨店與藥房之外，大部分的商店都紛紛停業。但隨著時間的過去，「必要」的定義究竟是什麼？不同的地方卻開始出現不同的辯駁與爭議——之中，槍械軍火就是最為明顯且敏感的一環。

在各州的防疫對策中，東岸進步派色彩較重的紐約州、紐澤西州與麻薩諸塞州，都將實體槍舖排除在特準開業的範圍外；但在相對保守、工業色彩較重的俄亥俄州、伊利諾州與密西根州，槍鋪就必需為了「供應民生需求」而開業。微妙的是，最早開始「搶購買槍」、也最早宣布「全州禁足」的加州，卻沒有任何州級說法，能明確規範槍械通路到底算不算民生必須？因此擁槍派與限槍派的遊說動員，也都在加州集中火力作文章。

加州的槍舖開業衝突，主要發生在洛杉磯郡（LA County）的管轄範圍內。因為在州政府沒有細部說明的狀態下，洛杉磯郡警署（LASP）直接依據總警長的命令，判斷郡內的槍械業者「不算民生必需」，之後還派出警員出動要求業者關門停業「回家防疫」。

沒想到相關命令，馬上就遭到NRA的支部團體提出訴訟，全國性的政治壓力與民怨投訴亦瞬間排山倒海而來。最終在短短12小時候，洛杉磯郡議會就馬上頒布了修正補充令，明定「槍舖可以特許開業，提供防疫必需品」，逼迫為難而尷尬的郡警隊撤回關店命令。

「請問排隊搶購軍火的諸君：點38的手槍，適合殺病毒嗎？腦子清醒一點可以嗎！」洛杉磯郡的槍舖風波，很快地引發全美爭辯。像是立場傾向限槍的《洛杉磯時報》就發出了編輯社論，坦白不過地在標題直言：

《洛杉磯時報》認為，全美掀起的搶槍潮，雖然是一種「合理的集體恐懼」，但過度的合理化恐慌情緒，而無法提醒自制，反可能加溫社會失序的速度。就算你囤積了大批軍火，你依舊阻擋不了疫情的侵門踏戶；在人與人之間因病毒而疏離、絕緣、喪失信任感的同時，因恐慌囤積軍火反可能會加深你對他人的敵意，最後變成一種惡性循環的自證預言：畢竟手上有錘子，看誰都像是鐵釘。

然而相關的社論，對於一般民眾來說，確實有一種「不管現實唱高調」之感；比起「出門排隊的感染風險可能比治安崩解更高」這類的直白說法，《洛杉磯時報》的社論，似乎沒辦法具體冷靜與說服加州讀者，亦無助於平撫社會情緒。

微妙的是，在槍枝之後，更多美國的商家也紛紛「自我認定為民生必需品」。

之中，各地傳出的特殊豁免狀況像是：大麻業者（有人會需要止痛需求，所以防疫必需）、烈酒業者（有人有戒斷與情緒依賴問題，所以防疫必需）、書店出版業者（一日不讀書面目可憎，所以防疫必需），甚至是高爾夫球場（緩解身心壓力又很少碰到球友，所以防疫必需）。

但最終在所有服務都可能是民生必需的狀態下，防疫期間你究竟最需要什麼物資？卻也成為各地意外激辯而爭議的「美國式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