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噤聲的抗SARS老將：「真話軍醫」蔣彥永證實遭中國軟禁

【2020. 2. 10 中國】

被噤聲的抗SARS老將：「真話軍醫」蔣彥永證實遭中國軟禁

「當年揭發SARS瞞報的醫生，現在也被消失了？」最早揭露北京刻意隱匿SARS疫情、有「真話軍醫」之稱的中國醫師蔣彥永，9日英國《衛報》獨家證實，蔣彥永從去年4月就已經遭到北京當局軟禁，送入解放軍301醫院「住院治療」。但「被住院」的蔣彥永不僅出入和聯繫管道都被嚴格限制，治療服藥過程中還出現「嚴重的記憶衰退」。中國當局軟禁軍醫蔣彥永，原因之一可能是蔣多次公開希望平反六四、去年更因此上書習近平要求為六四正名認錯，另一方面目前武漢肺炎疫情惡化，在李文亮醫生過世後引起群情激憤的同時，蔣彥永這位「抗SARS英雄」的名字也多次被人提起——在這樣的敏感時刻，軟禁蔣彥永的實證消息曝光，也難免引發中國社會的諸多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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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年88歲的蔣彥永，曾在解放軍總醫院（俗稱北京301醫院，301為部隊番號）擔任外科醫療工作。在2003年中國爆發SARS疫情的時候，蔣彥永也是第一位勇於站出來揭露北京當局疫情數字的醫生，被譽為「真話軍醫」。

在2003年SARS疫情惡化時，時任中國衛生部長的張文康在接受《央視》專訪時說：「北京市疫情只有12例、死亡3例，中國的非典（即SARS）已得到有效控制。」張文康還信心滿滿地保證：「歡迎大家到中國旅遊、洽談生意，我保證大家的安全，戴不戴口罩都是安全的。」

「這數字和真實情況差太遠了！」當時在北京301醫院工作的蔣彥永，認為張文康的數據作假，與蔣自己實際在北京掌握的情況出入太大，「我看了以後簡直是不敢相信。張文康曾經是第二軍醫大學的一個醫生，但他連做醫生最基本的標準都不要了！」蔣彥永在4月4日掌握的數據為：301醫院46例、302醫院40例與死亡2例、以及309醫院60例與死亡7例——這都與4月3日張文康上電視所說的情形相距甚遠。

憤怒的蔣彥永先是尋求醫務部和門診部長官協助、希望透過長官再向上反映，但等不及結果，蔣彥永就把資料email給了《央視4台》與《鳳凰衛視》，並以自己的本名顯露、擔保資料完全屬實。然而等待多天的疫情揭發卻全都石沉大海，反而是外媒《華爾街日報》與《TIMES》主動聯繫蔣彥永。經由外媒的採訪報導後，接連著《路透社》、《美聯社》、《法新社》以及《共同社》相繼跟進證實，炸開的輿論引起國際社會的重視，沒多久WHO在4月10日公開批評中國疫情報告系統，這才迫使中國不得不直面SARS疫情的防疫工作。

「要講真話、心裡話，雖是難上加難，但我一定堅持要講真話。」蔣彥永事後回憶，當時下定決心、也做好最壞打算，要以本名揭露北京當局刻意隱瞞數字的危機。看在當時社會大眾的眼裡，蔣彥永被認為是防疫有功的真話軍醫，其後官媒《人民日報》封他是「披露瞞報疫情第一人」，表示對其「義行」的肯定。至4月20日，中國官方更新上修了SARS的確診和疑似病例數據，同時也將衛生部長張文康、北京市委副書記孟學農免職處分。

蔣彥永後來在隔年2004年，獲得有「亞洲諾貝爾獎」之譽的拉蒙．麥格塞塞獎（Ramon Magsaysay Award），以表彰他「揭發SARS疫症真相、拯救眾多生命」的勇行；抗SARS老將的形象也就深植人心。直到今年武漢肺炎的擴散惡化、官方起初隱匿疫情、甚至打壓吹哨者的老毛病，才又讓蔣彥永這個名字再度浮出中國的社群網路。

然而當年的抗SARS老將，如今安在？英國《衛報》在9日獨家證實，過去被黨媒封為披露瞞報疫情第一人的蔣彥永，其實從去年4月開始至今就遭到中國當局軟禁，送往蔣彥永曾服務將近60年的解放軍301醫院「住院治療」。

蔣彥永的妻子華仲尉以及幾位蔣的密友，都向《衛報》證實了軟禁的事實。蔣彥永的友人向《衛報》透露，從2019年4月起，蔣彥永就待在北京301醫院治療，但軍方嚴控出入、甚至家人也都被禁止探視，導致蔣彥永的情緒煩躁、不安，此外這名友人也說，「蔣彥永在301醫院進行藥物治療之後，記憶力有嚴重受損的跡象。」

「他不准和外界聯繫、沒辦法通訊。蔣彥永的健康情況不好，精神狀態也不好...」妻子華仲尉憂心地說，去年蔣彥永是因為得了肺炎而入院治療，但詳情和具體細節為何，華仲尉僅隱諱地表示「不便多說」。

但為何要軟禁蔣彥永？背後的原因引起各種揣測。其中一個被外界認為最可能觸怒當局政權的，是蔣彥永曾多次提起「為六四天安門事件平反」的建議。

蔣彥永獲得拉蒙麥格塞塞獎榮譽的同一年，2004年正好也是中國六四天安門事件的15周年。當時蔣彥永親筆撰寫了上書信，希望中央能夠藉由該年舉辦的第16屆人大，來為天安門正名，將過去定性為「反動暴亂」的稱呼，改為「六四學生愛國運動」——這正好也是學運當時許多抗爭者的訴求之一。

蔣彥永之所以對此特別上書，主因是在六四時期，他就已經在301醫院擔任普通外科主任，「6月3日晚上聽到反覆不斷的廣播，讓人民不要上街。約10點鐘，我在宿舍裡聽到北面有連續的槍聲。數分鐘後，我的呼叫器響了，是急診室呼叫我...」蔣彥永在上書信裡，鉅細靡遺寫下自己親眼目睹的死傷慘狀，也證實了軍警使用達姆彈射殺學生的行徑；並且表示在他的軍醫同僚裡許多人都認為「鎮壓是個錯誤」：

「六四之後，絕大部分和我相識的各行各界的人，在心裡都很清楚，六四鎮壓是絕對錯的，但屈服於上面的高壓，不敢講心裡話。在這個問題上，所謂的和中央保持一致，完全是一種假象。」

「我們黨犯的錯誤應該靠黨自己來解決，解决得越早、越徹底越好。我相信，正確地評定六四是人心所向，決不會造成人心紊亂。所謂的『穩定壓倒一切』，只能是造成更大的不穩定。」

蔣彥永的上書，當然並未獲得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的同意。蔣彥永雖然沒有因此招致「整肅」，但後來陸續發生被限制出境等情形；儘管中共中央對軍醫出身的蔣已另眼相看，但蔣彥永沒有放棄繼續陳情，甚至到2019年六四30周年都還透過香港的電視媒體反覆呼籲，要為六四平反。

「50年來，經過歷次政治運動，我深深體會到，講假話，講空話是最容易的，但我要做到絕不講假話。」蔣彥永向《南方周末》專訪表示。

雖然《衛報》證實了蔣彥永的軟禁狀態，但其中的理由為何？蔣的身心狀況是否平安？各種疑慮都尚未有進一步消息。而就在武漢肺炎疫情恐慌的時刻，同是疫情吹哨者的李文亮醫生病逝後，引發中國輿論的群情激憤，蔣彥永軟禁消息曝光都讓敏感的中國疫情政治，氣氛顯得格外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