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國民」滾出去？印度「排穆斯林」的爭議公民身分修法

【2019. 12. 14 印度】

千萬「國民」滾出去？印度「排穆斯林」的爭議公民身分修法

「『聖雄』甘地留給我們的，難道不是一個世俗的包容國度嗎？」印度國會日前爭議通過的《公民身分修正法》（CAB）草案，12日由總統簽署成法，但輿論卻持續延燒。儘管執政黨稱法案為「兼容德政」：只要是在2014年底以前，因「宗教迫害」而從周遭穆斯林國家逃至印度的難民，即可就地合法取得印度公民身分；然而法案卻唯獨將「穆斯林」排除在外，引發強烈質疑——尤其在總理莫迪大力鼓吹「印度民族主義」下，未來要推動「清點非法移民」的全國人口普查，加上CAB的雙重夾擊，引發印度穆斯林的反彈與恐慌，並擔心政策最終結局恐「製造」數千萬的「無國籍者」，甚至引發史無前例的「民族大驅逐」爭議？

▌延伸閱讀：〈阿薩姆身份大普查：一夜無國籍的400萬「假印度人」？〉

印度《公民身分修正法案》，是莫迪（Narendra Modi）政府近年一連串大動作「確認公民身分」政策的重要一環。法案在今年年初已由下議院通過，11日上議院通過後，已由總統簽字正式成法。

根據法案：只要是在2014年12月31日以前，因為「宗教迫害」而從阿富汗、巴基斯坦、孟加拉逃入印度的印度教徒、錫克教徒、佛教徒、耆那教徒、祆教徒、基督宗教徒，皆可依法就地取得印度公民身分——除了穆斯林以外。

儘管執政的印度人民黨（BJP）宣稱：CAB是為了庇護周遭穆斯林國家中，受到宗教迫害的「少數群體」，讓印度成為難民的新家園，並強調「不會損害印度穆斯林的權益」。但法案仍引發輿論恐慌與批判，主要是因為CAB對於穆斯林強烈而明顯的「排擠」，還有莫迪政府正摩拳擦掌要推動的「全國人口普查」。

印度所欲實行的全國人口普查，是以阿薩姆邦去年才率先完成的「國家公民登記程序」（NRC）為基礎。

NRC最早曾在印度獨立之初的1951年發動。1971年，孟加拉獨立戰爭、第三次印巴戰爭爆發，數百萬的「孟加拉人」因戰亂湧入位於印度東北、與現今孟加拉接壤的阿薩姆、並從此「滯留」。

大量移難民引發了阿薩姆當地強烈的排外情緒，甚至在1983年爆發「奈歷大屠殺」，無差別殺死了超過2,000名「疑似外國人」。逼得印度中央政府不得不出面斡旋，與地方派系簽訂定《阿薩姆協議》（Assam Accord），以確認阿薩姆邦的「公民認證」基準日：

只要居民能出示文件，證明自己的祖籍是在1971年3月24日子夜之前——也就是孟加拉獨立戰爭爆發前的24小時——移入阿薩姆省，那麼就具備「印度公民身份」；相反的，缺乏文件佐證、或在該時間之後移入者，則將被視為「非法居留的外國人」。

然而國民認定與遣返進度，卻在協議簽署後停滯不前，一直到莫迪上台前後、「印度民族主義」強勢抬頭，NRC才於2013年重新發動，並於漫長普查過程後，於今年8月更新「非印度人清單」。

根據阿薩姆的NRC清查結果，3,300萬在地人口中，有約200萬遭認定為「假印度人」；當中一半約為印度教徒，另一半則為穆斯林。而在CAB通過並正式生效後，阿薩姆將近100萬、目前「暫時」身分不明的印度教徒，也可望因此解套，「重新成為印度人」；然而對於另一批高達100萬人的阿薩姆穆斯林來說，這條路卻已然被封死。

同樣地，放諸全國人口普查來看，印度當前人口約有13億，當中約14%為穆斯林。倘若在印度的穆斯林未能依NRC要求，出示有效文件證明「祖上還有自己真的是印度人」，那麼就很可能被列為非法移民，並且無法依CAB取得公民身分。

但以阿薩姆的NRC為例，許多人連「祖上文件」是否有完好保存下來都難以確定。加上清查過程程序混亂繁瑣，在官僚制度下，印度高文盲率也讓「證明自己是印度人」的困難度，變得誇張無比。

印度內政部長夏哈（Amit Shah）表示，這些如同「白蟻」的非法移民，「將會在2024年以前被遣返驅逐。」不過外界大多認為，真要趕在2024年前執行「百萬人規模的超大型遣返」，於政府行政能量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除了「排擠歧視穆斯林」外，由於CAB是印度自1947年獨立以來，首次將「信仰」納入公民身分的判斷準則，也因此被抨擊是BJP要將印度從世俗國家，扭轉為印度教國家的一大標誌；另外也有意見認為，CAB違反了印度《憲法》中保障的宗教信仰平等，恐有違憲之虞。

但另一方面，在印度人口組成最為複雜、宗教種族衝突已久的阿薩姆，針對CAB的憤怒意見卻也最為猛烈而兩極。

阿薩姆與孟加拉接壤的邊界長達900公里，當地人口中有約三分之一——也就是超過1,000萬人——信仰伊斯蘭教。不過當地穆斯林抗議CAB歧視之餘；讓非穆斯林、以信仰印度教為主的居民不滿的，卻不是宗教分野，而是CAB恐會讓當地大量的「孟加拉印度教徒」（但定義模糊，可能為戰爭移入，也可能為是世居阿薩姆的孟加拉語使用者）也變成合法公民，進而排擠「印度的印度教徒」所享有的就業資源。

自CAB通過以來，阿薩姆已爆發多起激烈的警民衝突，至少2死。首府古瓦哈提（Gauhati）已在12日施行宵禁、全面斷網，並部署大量軍警；至於以阿薩姆為首的激烈反彈意見、反對黨國大黨（INC）為主的「違憲主張」，在CAB已由總統簽字下，是否還能制止其後的爭議上路？目前莫迪政府的態度仍曖昧不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