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全面崩潰』的邊緣？」香港中文大學的一夜攻防戰

【2019. 11. 13 香港】

「已到『全面崩潰』的邊緣？」香港中文大學的一夜攻防戰

「校長你別過來，現在不是談判和解的時候！」為了鎮壓並清除反政府示威者的「三罷抗爭」，香港警察12日針對全港多所大學校區——包括香港中文大學、香港城市大學、香港理工大學...等——發動「圍攻」。之中，香港中文大學的衝突程度最為激烈，雙方沿著中大聯外的「二號橋」晝夜交鋒，就連出面代表學校向警方調停的多名教授與校長段崇智，都遭港警直射催淚彈。不過對此，港警則主張「就算沒有檢方搜查令，警隊仍有權力入校抓人」；並聲稱香港在「蒙面暴徒」的威脅下，已走到「全面崩潰」的邊緣。但包括《金融時報》等國際媒體社論卻多認為：中大一夜後，香港政府的統治合法性才是真正崩潰。

香港這一波「校園衝突」，起因於「懸疑原因」墜樓的香港科大學生周梓樂，在11月8日清晨傷重逝世後，社會累積半年的悲憤情緒再次爆發。原本就持續不斷的游擊抗爭規模隨之擴大，各界亦積極串聯，試圖透過主動或被動的方式，於11月10日開始再度發動癱瘓全城的「全港大三罷」。但相關的起事、阻礙交通行動，卻即刻遭到港警鎮暴部隊的全力鎮壓，各區街頭的打跑追，也自10日破曉後不斷開打。

過程中，香港各大學的校園周邊很快地成為了「警民衝突」的頭號戰場——港警表示，鎮暴部隊之所以集結於大學校園周邊，是因為接獲報案通報，指有「蒙面暴徒」以學校為基地，竄出擾亂、阻礙校區周邊的公路與鐵道交通，因此港警才會以取締非法集會、擾亂公眾秩序為由，挺進校園「主動圍捕」。

但示威者們卻反稱：針對校園的圍捕行動，警方出動的裝備、規模與鎮壓強度都前所未有，顯見港警針對年輕學生的掃蕩行動，「早已是有備而來，意圖肅清校園的反抗力量。」因此，激動的武勇派學生，也分別在各個校區與警方爆發激烈衝突。

12日的衝突狀況，大略可分為「上午場」與「下午場」。在上午的對抗中，主要發生在九龍的香港城市大學（詳見：〈港警圍攻城市大學：催淚彈狂轟宿舍，現場下令「射擊頭部」〉）；但中午過後，全港的焦點卻又集中回到了沙田的香港中文大學，雙方沿著中大聯外的「二號橋」大打出手。

警方主張，「示威暴徒」以校內外邊界的二號橋為前線，不斷影響、並意圖阻礙校外的交通行進，當警隊出現後又有襲警、暴動的犯罪行為，因此警隊才會不斷集結，並於12日下午3點半「衝入校園」，直接以棍棒、催淚瓦斯與鎮暴彈，發起強勢逮捕。

然而中大的學生與示威者則認為，「擾亂交通」只是港警意圖闖入、控制校園的藉口，除了整個下午的催淚彈齊發外，港警也藉故生事、在未通報校方同意的狀態下，強行進入校區抓人。

香港民主派立法會議員朱凱迪表示，香港中文大學的土地是由政府合法登記的私人土地，於法律實務或學術自由的角度，港警都不可以在校方不同意的狀態下強行進入；但對此，代表香港警務處發言的高級警司江永祥則主張，在《警隊條例》的授權下，港警能就執法原因「施行任何必要行動」，不管是學校、商場和港鐵車站，「就算沒有搜索令也完全可以合法進入、直接抓人！」

然而在江永祥一如往常地強硬發言之際，中大校園內卻早已遍地火海——示威者們為了阻礙警隊挺進，不斷投擲汽油彈；港警瘋狂輪射的催淚瓦斯，亦因落地後的爆炸，接連引燃校園雜草與雜物——雙方咆哮、衝突、煙霧迷漫的狂亂景象，亦讓本是頂級學術殿堂的中大校區猶如末世光景。

眼見警察攻入校園已全然失控，多名中大教授才緊急請求校長段崇智，於傍晚時分親自前往二號橋「前線」，協調並安撫警民雙方的對抗。

段崇智到場後，先是安撫了學生的激動情緒，接著確認了雙方的即時訴求：示威者要求警方撤出校園，並無條件釋放被捕學生；但警方則要求示威者應以二號橋為界，「往校區撤退百餘公尺」，以作為隔離緩衝區、避免抗爭繼續擾亂外部交通。

誰知段崇智在取得學生信任後、正要走向對峙警隊展開談判之際，現場指揮官卻突然用麥克風向人群大喊：「段校長你不要過來，你身後有很多持武器的暴徒，現在不是談判和解的時候！」接著現場開始鼓譟，部分示威者重新以雷射觀星筆照射港警，警隊則無視段崇智正被夾在中間，逕行發射催淚瓦斯與鎮暴彈，現場衝突也因此瞬間再開。

當中大陷入沖天火光的影像，透過網路與新聞媒體傳出後，大批街坊市民與畢業校友紛紛串連起身，大批帶著醫療物資的聲援人潮，遂從傍晚至深夜，不段湧進沙田區的中大校園——根據沿路直播的影像，毫不間斷的聲援校友或是騎車或是步行，磨頂放踵地朝中大前進。

聲援者們驚人的聲勢與響應規模，迫使徒勞無功的港警於晚間10點前後放棄圍攻。最終，在疑似報復性地出動水砲車噴灑「含刺激性藥物」的催淚水柱後，中大的警隊才後撤離去。

中大衝突過後，在旺角、九龍灣一帶的市區街頭，也同樣出現警民街頭大亂鬥。但直到13日上午為止，港警對於各大校園的肅清圍攻，似乎已暫告一段落。

在香港的社群網路上，許多民眾認為港警對於中大校園的強勢執法，其目的是為了「控制香港互聯網交換中心」，意圖封鎖並控制香港的聯外網路通信。但實際上，香港的網路交換據點「不只有中大」；是日的校園衝突也更多是「針對學生的圍捕肅清」，而未見足夠的警力與任務指示有意「佔領校區」。

「猶如港警與港府所說，香港已到了『全面崩潰』的邊緣，但這是誰的責任呢？」在中大一夜過後，一向重視香港情勢發展，並曾多次獨家取得港府內幕、似與特首林鄭月娥親信圈有所聯繫，掌握線索的英國《金融時報》，也發出了代表編輯部的重大社論——〈港府已失去了統治的正當性〉。

「確實，無論是示威者還是港警，他們都各自犯下了嚴重的暴力罪行。」《金融時報》表示：「但追根究柢，釀成這場危機的根本原因，仍是港府與北京不接地氣的失能反映。」

社論認為，港府與北京方面一直死守著強硬的「對錯政治」；但於實際施政中，此舉根本無法有效化解民怨。最終港府也只能憑藉著警隊，試圖以優勢武力壓制人民，並使官民對立進入無法收拾的境地——換言之，有沒有辦法能安撫社會怨恨，才是評斷港府與北京治港成效的唯一憑藉。

「如果抗爭一開始，港府就能面對民怨，針對性地提出安撫政策，後續的衝突也不致如此發展；然而到了現在，林鄭透過小恩小惠，陸陸續續以破碎的方式提出『撤回送中』、『對話社會』時，其安撫的力道早已跟不上惡性循環所養大的累積民怨；相反地，這種要給不給、討價還價的方式，反而會對民間釋出一個危險而錯誤的訊號：『會鬧的小孩，才有糖吃。』」

《金融時報》表示，根據政壇的消息，北京當局正在全面施壓港府重新提出《基本法第23條》的立法案——「立法禁止任何叛國、分裂國家、煽動叛亂、顛覆中央人民政府及竊取國家機密的行為，禁止外國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在香港特別行政區進行政治活動，禁止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與外國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建立聯繫。」

此一立法，一直讓北京當局施壓港府，但卻在2002-2003年引發全港大抗爭、迫使時任特首董建華立刻撤案。而如今，北京方面公開施壓、重新表態要港府處理《基本法23條》，其目的也是為了壓制當前的示威力量，「進一步避免『港獨』影響力藉此生根。」

然而「送中爭議」還餘波盪漾，《基本法23條》又要添亂？此一態度不就是明明白白地火上加油？對此，《金融時報》則提出了一個頗為微妙的想法：「如果用『真普選』來交換呢？」

社論認為，「真普選」本來就是北京對港的「終極承諾」，亦是當前港人五大訴求中，最為根本且具結構性地一項。儘管此刻釋出真普選的利多，「機會很小且極有爭議，中央內部肯定也有所反抗」，但如果與《基本法23條》相互捆綁，是否對中港雙方都有足夠的下台階？而一向能曝光港府內部猛料的《金融時報》社論，是否不只代表著編輯部，而更有弦外之音呢？

「或許這是和平結束香港抗爭的唯一方法——如果我們不想繼續見血、或看到解放軍入港鎮壓，這可能也是唯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