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伊撤軍事件：是打擊伊斯蘭國，還是另有目的？

2015/12/22 陳琬喻

土耳其雖不斷保證會維護伊拉克的領土完整性，並喊話各國必須合作才能有效打擊伊斯蘭國... — 土耳其雖不斷保證會維護伊拉克的領土完整性，並喊話各國必須合作才能有效打擊伊斯蘭國，但伊拉克並不買單。圖／美聯社

土耳其正義發展黨（AKP）自2002年上台後，對外關係上採取「零問題外交政策」，也就是選擇和周邊國家，特別是阿拉伯國家，和平共處，但從今年11月末開始，土耳其與鄰國的外交危機層出不窮。11月24號土耳其擊落俄羅斯戰機，與俄國陷入緊張關係，這個危機還未解除，土耳其卻又在這月初，「擅自」派兵進入伊拉克北部摩蘇爾地區裡的巴希卡（Başika），引起伊拉克強烈的不滿。

為什麼土耳其要將軍隊送往伊拉克？

2014年為了協助伊拉克將摩蘇爾從伊斯蘭國的控制中搶回，土耳其便開始派兵進駐摩蘇爾，而這次事件起因，則是由於伊拉克政府認為土耳其在未提前知會在巴西卡的軍事派遣行動，等同於侵犯伊拉克主權與領土的完整性，於是要求土耳其撤兵。但土方卻認為這個行動仍屬2014年軍事訓練的範疇內，伊拉克政府是知情且同意的。

儘管伊拉克政府限令土耳其在48小時之內必須撤兵，外交氣勢一向強硬的土國總統艾爾多安並沒有因此照辦，土耳其總統發言人卡愣（İbrahim Kalın）甚至堅持持續進行在摩蘇爾的軍事行動。

▎美伊俄土各懷鬼胎

摩蘇爾地區為伊拉克重鎮，雖然在伊斯蘭國興起後，伊拉克與土耳其協議並肩作戰阻止伊斯蘭國的推進，但各方心中卻都有疑慮──當伊斯蘭國勢力退去時，又是誰會主導摩蘇爾地區？

在美軍空襲的協助與伊拉克武裝軍隊的攻擊下，目前伊斯蘭國在摩蘇爾地區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伊拉克政府當然希望伊斯蘭國的威脅解除後，自身領土範圍內的外國勢力也可以一併退出，因此伊拉克算計的是，當前的土耳其與俄羅斯交惡，在此時與土耳其對立，俄羅斯必然會在背後助他一臂之力。果不其然，在伊拉克政府向土耳其表達抗議後，俄羅斯立刻表示土耳其在或未獲伊拉克政府的同意下逕行派遣軍隊的行為是非法的。

除了俄羅斯的不友善，土耳其在撤兵一事上也沒有獲得其他外交盟友的支持，美國甚至切割此行動跟聯軍在伊拉克空襲的關係。美國副總統拜登近日也公開呼籲土耳其應該盡早撤離巴希卡。對美國來說，其最關切的是打擊伊斯蘭國，由於美國目前不願意派出地面部隊，亟需中東地區國家的軍隊協助、彼此相互調停合作，權衡考量後，選擇說服土耳其讓步。

由此可看出，各國雖然一邊以反伊斯蘭國的名義在敘利亞、伊拉克等地進行軍事行為，卻也一邊爭取自身利益。事實上在對抗伊斯蘭國的議題上，土耳其也總是表現得漫不經心，其在意的是要如何推翻敘利亞的阿薩德政權與對抗國內激進、被列為恐怖組織的庫德工人黨。

各方軍事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庫德敢死隊，又名庫德自由鬥士（Peşmerge）。圖... — 各方軍事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庫德敢死隊，又名庫德自由鬥士（Peşmerge）。圖／路透社

▎暗渡陳倉，借力使力：庫德工人黨因素

回到問題的中心，為什麼土耳其執意要在伊拉克進行軍事訓練？其中的意圖又與打擊土耳其國內庫德工人黨有什麼關係？

其實土耳其訓練的並不是自己的士兵，而是伊拉克北部的民兵、自願軍以及由庫德人組成的「庫德敢死隊」（Peşmerge）。土耳其在2014年進駐摩蘇爾後便在此區建立一個名為「讓摩蘇爾自由」的訓練營區；土耳其軍官們在營區內培訓當地民兵。

美其名是藉由訓練庫德敢死隊為主的民兵來奧援伊拉克，事實上土耳其算計的是，比起土耳其軍隊直接正面迎戰伊斯蘭國，運用伊拉克民兵的力量相對來說較不引人注目，在不用派一兵一卒前往第一線戰場下，除了能保護自身國家人民的性命安全，最重要的是，還能借力使力，在伊拉克北部扶植親土力量。

而這個親土力量，就是「庫德敢死隊」。

庫德敢死隊為伊拉克北部庫德自治區的武裝力量，效忠自治區總統巴贊尼（Mesut Barzani），其最早的任務是保衛庫德自治區不受伊拉克政府侵害，但在伊斯蘭國崛起後，庫德敢死隊轉成為阻止伊斯蘭國的推進的「前線軍」，受土耳其的軍事協助。對土耳其來說，其與庫德敢死隊是互利共生的關係──土國協助他們捍衛在自治區的家園，藉由這樣「協助」的舉動讓土國國內的庫德族相信，艾爾多安政府的敵人不是庫德族群，而是庫德工人黨；土耳其與庫德族的問題，非關民族，而是一個政權對抗極端的恐怖組織。同時，土耳其當然也暗自期盼假以時日，敢死隊能夠成為她的同盟，協力懺滅庫德工人黨。

互利共生：伊拉克北部庫德自治區總統巴贊尼（左）與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右）。圖／美... — 互利共生：伊拉克北部庫德自治區總統巴贊尼（左）與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右）。圖／美聯社

然而，敢死隊接受土耳其的幫助並不代表完全聽命於土耳其，前者與庫德工人黨雖偶有零星衝突，但總統巴贊尼並不願意過度介入土耳其與工人黨的「家務事」，拒絕讓庫德敢死隊與工人黨作戰。可是巴贊尼的庫德身分也讓他不得不在工人黨議題上發表意見；他曾表示庫德工人黨並不是恐怖組織，但如果工人黨拒絕與土耳其進行和平對話，那他就是恐怖組織。

在這次土伊衝突事件中，唯一替土耳其緩頰的卻也是巴贊尼；他認為土國的軍事派遣是土伊雙方協議的結果，伊拉克政府反應過於誇張。那巴贊尼力為什麼又要挺土耳其呢? 主要的原因在於巴贊尼希望可以藉由土耳其來壯大自己的敢死隊的軍事實力，近程目標是對付伊斯蘭國，遠程目標則是制衡伊拉克政權。在這樣的利益考量下，也就不難理解巴贊尼選邊站的理由了。

撤兵危機發生後，土耳其雖不斷保證會維護伊拉克的領土完整性，並喊話各國必須合作才能有效打擊伊斯蘭國，但伊拉克並不買單，也沒有軟化的跡象。除了早已存在的庫德問題，俄羅斯等突如其來的外在因素，凸顯了打擊伊斯蘭國上多邊合作的困難，土伊衝突也讓未來各方的外交發展變得更加不可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