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誌】陳岱嶺:非洲人不是要你的熱血啊!
文/七號
即便到今天,許多人對非洲的印象仍然是「又黑、又窮、炎熱的荒原、飢荒的孩童」,掬一把同情之淚,然後呢?就沒有然後了。「也有不少人會去愛心捐款啊,」我說。「而且還有一些熱血海外志工,蠻喜歡到非洲服務的」,談到這裡,陳岱嶺略為激動:
可是非洲人不是要你的熱血啊!
那非洲人到底需要什麼?而且話說回來,誰又是「非洲人」?這些是陳岱嶺試圖解答的問題。過去,他在非洲大陸的旅途上找到了線索;此刻,他也還在另一片大陸的路上繼續探索。
台灣長期以來受到一些公益團體的宣傳影響,腦海裡的非洲總是一片飢荒景色,即便在看似受到高等教育的大學生社團當中,依然不少人懷抱著「拯救落後黑暗大陸」的想法;雖然這些觀念未必全錯,甚或是出於一片善心,但陳岱嶺認為,這種想像色彩淺薄的單一敘事,對於認識真正的非洲是相當危險的。
當然也有一些人警覺到刻板印象的問題,而指出非洲也有「進步的」、「現代的」、「高科技的」、「藝術文化的」等等,諸多「不那麼像第三世界」的面貌。但是這依舊落入了對非洲還是使用進步/落後的二元思考。為了打破刻板印象而去刻意強調非洲的美好,這不是陳岱嶺書寫這片廣袤大地的著力點,他希望針對議題陳述事實,進而讓人構築立體的想像,縱使這些依舊是苦難的事實呈現,也能知道在這些苦難的背後,還有著各種錯綜複雜的脈絡。
某次陳岱嶺偶然在臉書上看到一則照片貼文,是一位長期在非洲服務的台灣農技師,與非洲當地女性的合影。這則貼文讓陳岱嶺的怒氣爆表,這位資深農技師竟然揶揄地寫著:
大家要小心這些非洲女人,多少男性死在她們胯下!
言下之意,是這些非洲人的愛滋病猖獗、性關係混亂,而且錯的都是女人;這句「玩笑話」不僅非常難笑,更讓人懷疑這位台灣農技師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當地服務。「連身在當地的技術人士都這樣想了,更何況遠在天邊的台灣社會大眾?」陳岱嶺無奈地說。
殘酷的是,這位農技師的低級發言可能是非洲某些層面上的事實。但最大的分別在於,你如何陳述這個事實、又要透過這些事情傳達什麼樣的訊息與觀念。這可能是陳岱嶺在寫轉角國際文章時最左支右絀的地方吧,一面想著要如何向讀者交代清楚那些複雜的人物地景、一面又要反省自己是否也落入獵奇與刻板的書寫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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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寫的文章裡面,也有像東非白子那篇一樣,表面上很獵奇、震撼的題材...」我問。陳岱嶺的〈殺人淘金潮:東非的白子肢體貿易〉內容相當精采,我在讀到這篇之前聞所未聞,從點閱率來看也相當受到讀者歡迎,不過沒想到陳岱嶺的心情是矛盾的——這樣的題材切入,是不是又強化了大家對非洲的奇幻想像?令他洩氣的是,「網友的留言為什麼總還是在說:非洲好可憐、幫非洲祈禱集氣?」至少人家有點進去看文章(應該吧),正能量的留言也總比那些看不懂文章又愛亂開砲的好多了,做為一個編輯只能這樣給作者拍拍。
如果嚴肅地去想,這些留言背後可能代表的意義,或許正反映出了台灣對所謂「參與國際事務」的想像,既是霧裡看花、又不曉得自己能做什麼,更別談「台灣」這個在國際上尷尬處境的自覺了。
曾經有學弟妹看到陳岱嶺的系列文章後,熱切地來問:
學長,我想在台灣做國際化又深耕本土的工作,我該做什麼?去偏鄉教英文?
這個問題讓陳岱嶺非常傻眼,想不到現在的青年學生還在盲信「國際觀」這個講不出內涵的概念,而對於結合「深耕本土」的想像,竟然還是到偏鄉教英語。國際觀是什麼?深耕本土該怎麼做?偏鄉需要的是英語嗎?這些問題背後都需要專業來評估,不是一味靠著單一想像和自我滿足的熱血。
同樣的思維,也落在面對非洲議題的態度上。非洲發生了什麼?非洲需要什麼?靠著對非洲的同情與所謂的愛心,就是在解決問題嗎?陳岱嶺說,曾經有前輩告訴他:「做服務不能只靠販賣眼淚和感動,做服務是一門專業。」非洲需要的並不只有熱血,而是更多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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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岱嶺 1992年生,臺大公衛雙主修社會學畢業。有著不安現狀的靈魂,喜幻想富好奇心。現於地球另一端的加勒比海小小島國衛生部做海外長期公衛工作。喜歡把田野當實驗室,在裡面嘗試結合公衛所學與社會學關懷的各種可能;同時也喜歡寫作,希望能夠透過文字,把在加勒比海發生的故事捎回臺灣。 ▎點入,看更多陳岱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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