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同金，其利斷心：足球薪事誰人知

儘管在台灣，由於技術革新腳步較慢、政策反覆無前瞻性與反省能力不足等多重因素所致，包含職棒在內的運動產業，仍時常委身於「文創」或是「教育」的標籤之下，短期內難以擴大其產值；但無庸置疑地，這顆星球上的運動產業，每年在現金流與附加價值的累積上，「錢景」還是相當驚人。

攤開運動的世界地圖，可以窺見足球不僅受到廣泛歡迎，其產值也是所有運動項目中數一數二的。但在現金交易與產業蓬勃發展的美好布幕之下，這些被大量創造出來的價值，除了以精彩的競技表現，回饋給支出大宗的球迷之外，也有很大一部份的利潤，是在幕後分給了足球從業人員——尤其是那些場上的主角：職業球員們。

在不同地區、聯盟工作的足球選手，自然享有不同程度的薪俸。比較其中的差異，不僅可以觀察該地體育產業的興盛與否、或在世界足球產業中的地位高低，甚至能讓我們從側面了解當地的勞工待遇與經濟發展水平。而全世界的足球聯盟數量龐大，較新或較舊成立的聯盟制度間的差異，也會導致截然不同的薪資結構。在同個時空下，聯盟與聯盟間的球員薪資差異到底有多大，又從何影響足球產業的未來發展呢？

▎慣老闆手上的那幾串香蕉

首先，我們先看看「香蕉」從哪裡來。扣掉為了避稅、洗錢、移轉帳戶、轉投資而重金挹注球隊，或只是看富蘭克林疊羅漢不爽就一擲千金的田僑仔不提，一般職業足球隊的收入來源，主要還是從：媒體轉播權利金分配（如西甲的現行方案）、比賽日收入（門票、季票、包廂租賃、 周邊商品販賣等）、租借或販賣球員收入、廠商贊助與其他業外投資收入（餐飲設施、會議活動、房地產出租等）...幾項。

這些收入，放在足球這項對台灣人而言可能不太熟悉的運動中，與美式運動（棒球、籃球、美式足球等）季後統一開放自由球員市場、平常則以交易互換為球員流動的方式不同，有很大一部分得作為每一球季兩次（冬季與夏季球員轉隊期）購買他隊球員所需的轉隊費、簽約金與付給球員經紀人的額外佣金使用，剩下來的數額，還得再分配在球隊日常經營與青訓培養等計畫的經費上。最後，才輪到薪資支出及其他商業投資行為，所以能分給球員們薪水使用的「香蕉果肉」，也許就只剩整體預算中的三分之一「根」。

香蕉有限，而猴子無論好壞都永遠貪得無饜。這便產生了「有本事的猴子往高處（產量更豐富的香蕉樹）爬，爬不上去的猴子只能吃渣渣」的現實——接下來，我們便將看到一些活生生的案例。

▎薪情大不同：「老字號」

從成立時間與規模來說，如果歐陸上眾家聯盟（英超、西甲、德甲、義甲等 ）都稱得上是童叟無欺的「百年老字號」，那其他大陸上較晚成立、但卻發展快速的聯盟（J聯盟、中超、澳洲A聯盟、美職足等）便是「新時代力量」的一方了。

獨立運動分析師Steve Fenn與義籍分析師Falvio Fusi合作，日前以義甲與美職足相互比較，做薪資結構上的全盤比較，成為一份有趣且參考性十足的資料。其比較結果發現：在一般的情況下，「老字號」聯盟由於長期穩定發展，若沒有外力影響（如政治、富老闆、轉播權利金等因素），聯盟內球員薪資就會如同「義甲式的分配」呈現：

• 即使是全義甲聯盟中最財大氣粗的豪門球隊尤文圖斯隊（Juventus FC），隊內薪資預算都均分給所有明星球員，最後的零頭，才會再繼續平分給剛升上一線隊的年輕學徒、或備選球員們。同樣薪資現象，也不難在其他意甲球隊中發現。
• 但薪水平均分配，嚴格控管薪資總額來維持財務穩定，「最好也就是拿到那幾塊果肉」，在不具備更大吸引力（有時還有高稅率扯後腿）的方針之下，結果便是——義甲比賽的整體水準逐年滑落，甚至無法與新興聯盟們搶奪處在黃金時期的優秀選手，進而陷入無法提升整體比賽強度的惡性循環。這點不只是義甲，在法甲、葡超...等歐洲次級聯盟中，也同樣是「現在進行式」。

▎薪情大不同：「新力量」

還記得曼尼（Manny Ramirez）過往與中華職棒大聯盟及義大犀牛隊之間的那段「羅曼史」嗎？足球也有類似的情況：為了快速增強實力，以求在聯盟內稱霸，或與老牌聯盟的老球隊競爭，以優渥條件吸引明星球員加入，便是「新力量」新聯盟與新球隊短期內快速提升實力的最有效方法。

以美國、中國、或中東海灣國家的足球聯賽為例，這些足壇生力軍，在「新手上路」的情況下，球隊金庫往往更有餘裕、也更願意提供超出「國際市場行情」的薪水作為籌碼，買下某些過氣明星，刺激人氣與曝光度；而已屆生涯末期的明星們，也在晚年續開無雙，在地球彼端戰力較良莠不齊、體能競爭程度較低的聯盟中，不僅能輕鬆踢球，還能以過往名氣大撈五花八門的代言財。

但此舉勢必排擠新聯盟、新球隊內本已有限的資源，Ｍ型拉開本土球員與過氣明星間的薪資差距。在Fenn與Fusi的資料當中，薪資Ｍ型化的效應，已放大到整個聯盟，造成的結構性影響相當驚人——近年來，美國足壇以高薪大量邀請過氣明星入隊，作為噱頭與球隊短期的發展方針，這固然成功炒熱了聯盟氣氛、上座率與媒體可見度，但也隨之產生了以下現象：

• 明星球員與一般球員待遇相差過大，大到美職足全聯盟中，薪資總額前五名的球隊，其每隊薪資都被來自歐洲與南美洲的明星（或過氣）球員佔了過半、甚至將近三分之二的比例。這也形成了美國頂薪球員們的待遇，樂勝義甲的頂薪球員，但扣除薪資最高的前十名球員後，其他選手的待遇卻完全無法與義甲球員們相比的奇特現象。
• 這些所費不貲、「由大量香蕉果肉弄成的香蕉船」合約中，甚至還一同附帶給這些明星更多的福利，如：肖像權、代言費優惠、退休後保證簽下教練或行政人員合約。像是當年的貝克漢（David Beckham），在選擇加盟洛杉磯銀河隊（Los Angeles Galaxy FC）時，除了球隊的薪水外，還直接與聯盟方面簽下「未來直接成為聯盟新球隊老闆」的合作備忘錄。

  一連串不平等的待遇，讓其他一般球員能分得的「香蕉皮渣渣」資源更形渺小，這在長期聯盟發展上，恐怕會有不太好的影響。

• 於是，在各隊拼命砸銀子、碰運氣的現象下，美職足官方不得不在數年前推行每隊限額的「指定球員」（Designated Player）制度與「薪資上限」（Salary Cap）來抑制各隊無上限的「軍備競賽」，並從國內其他職業運動中取經、發展出世界足壇中可謂空前的「新進球員選秀」（Super Draft / Supplemental Draft）制度，來規範每支球隊取得新人球員的資格，避免財大氣粗的球隊在挖完老鳥之後，還能行有餘力地再把優秀新人給通通抓走。

▎不管舊或新，別忘了發薪

當然，在球員的立場看來，若不論競技強度高低，只要能按照合約內容發放薪資的球隊，無論是在哪個聯盟，都能稱得上是好球隊與好聯盟了。現在苦哈哈領蕉蕉皮的年輕球員或二、三線球員們，假以時日若能翻身踢出身價，在生涯末期一樣有機會角色對換，成為令底下人恨得牙癢癢的「既得利益者」。

而如果拿政治立場來做比較的話，可以發現「老字號」聯盟與球隊們更傾向穩定發展、給予所有人公平待遇，以求組織內和諧與球隊的長久發展，某種程度上就像是足壇中的左派勢力。蓬勃發展中的「新力量」則是相當「右」，一切以實力與名氣作為標準，誰能幫球隊賺上更多鈔票、爭取來更多球迷，誰就能拿到更多錢，而站在不算太公平起跑點上的過氣球星們，自然就像是球隊內一個又一個的財閥，掌握大部分資源，並將球隊一大比例的收益輾轉從薪資袋中收進口袋內。

也許在不久後的將來，我們可以持續追蹤這兩個聯盟的情況，透過更多數據上的比較（長期薪資、賽場上效率等）來看看到底是左有理，或是右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