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多瓦通過入歐公投：歐洲「最窮小國」如何應對被俄羅斯滲透？

當世人全神關注美國總統大選結果時，位於東歐的前共產國家：摩爾多瓦也完成了總統大選。本次選舉由現任的總統桑杜（Maia Sandu）獲勝，她與一手創立的政黨——行動團結黨（PAS）被視為是親歐派，這個人口約為340萬、幾乎是歐洲最窮的小國，正在勇敢邁入歐盟的路上。

想了解摩國近來政治發展，得先從10月第一輪總統大選說起。為了進一步入加入歐盟，本次大選前，桑杜政府挾PAS在議會多數（101席中佔63席），通過憲法修正公投案，讓公投與大選一起舉行。公投的問題很簡單：是否支持修憲使摩爾多瓦能加入歐盟，修正案文本有更詳細敘明，包括作為入盟的戰略條款等。

公投綁大選的作法，遭到親俄的反對黨抨擊，一些中立的公民團體也認為是執政黨的競選手段，但桑杜政府仍認為這是摩國解決政治紛爭並迫使對手放棄親俄路線的過程。與此同時，桑杜政府宣稱俄國正在利用假新聞與代理人，甚至採取賄賂摩國人民的方式，企圖影響摩國公投與選舉。

透過大外宣，俄國利用摩國人民對戰爭的恐懼，強調親俄的重要，反之若接近歐洲則會引來衝突，也有反對桑杜政府維護LGBT、或宣揚東正教信仰，藉以喚起保守社群懷念過去的社會秩序。這些舉措對於南部的加告茲（Gagauz）自治區，以俄裔與保加利亞裔為主的區域特別有效，居民幾乎全面反對入歐公投。

更有甚者，公投前摩國警方表示，有超過10萬人收到俄國的賄絡，只要投下反對入歐票，就可從俄國銀行帳戶獲得100歐元，桑杜政府更加碼宣稱有30萬人收賄。同時也傳出流亡俄國的親俄商人索爾（Ilan Shor），利用代理人向摩國人民發現金以干擾公投結果，不少國際觀選團都抨擊外國干預使選風敗壞。

公投的結果是支持入歐（74萬多票）險勝反對入歐（73萬多票）、總統選舉由於無人過半，根據選制由第一高票的桑杜，和第二高票的斯托亞諾格洛（Alexandr Stoianoglo）進入第二輪選舉。斯托亞諾格洛雖是獨立參選，但獲得親俄的社會黨（PAS）等左派背書，最後仍不敵桑杜而敗選。

需注意的是，斯托亞諾格洛的立場傾向入歐，只是認為摩國依賴俄國能源，必須維護與俄國的關係，其他左派也因為俄國入侵烏克蘭而與俄國保持距離。相較之下，大亨索爾資助的政黨——勝利（Victory）集團明顯一面倒向俄國，因此勝利集團也被禁止參與總統大選（關於索爾和桑杜政府的鬥爭，參照過去鳴人堂專欄〈小國夾縫求生術〉上篇）。

由於入侵烏克蘭受阻，原本可能趁勢拿下摩爾多瓦的夢想也破滅，俄國現在只能依靠代理人干預摩國政局（關於俄國野心，參照〈小國夾縫求生術〉下篇）。除了以駐軍扶持外聶斯特（transnistria）政權、形成摩爾多瓦的國中之國以外，俄國又轉向加告茲自治區，據傳自治區領導人背後金主就是索爾，索爾更在當地大撒幣影響投票。

即使索爾黨羽不斷賄選，但影響的幅度應該有限，因為他們的對象多是不滿桑杜政府的摩國少數族裔——如加告茲人、俄裔或保加利亞裔，加起來約佔總人口10%。佔摩國人口最大比例的摩爾多瓦人（佔總人口75%），這些人雖非完全支持親歐的桑杜政府，仍有不少人支持親俄路線。

要知道，自摩爾多瓦獨立以來，歐盟與美國一直在資助摩國，包括維護基礎建設、向弱勢群眾與中小企業發放贈款等。當2022年摩爾多瓦獲得歐盟候選國資格時，歐盟更是制定相關財政計畫，幫助摩國改革，如本次大選前，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訪摩，帶來18億歐元援助的大禮，以促進經濟增長。

歐盟提供這麼多優惠，為何反對加入歐盟的摩爾多瓦人民仍不在少數呢？一個關鍵當然是前面所提的俄國因素，當歐盟金援摩國，俄國即發動認知作戰，宣稱入盟會帶來更高的通膨、更多的移民，歐盟也會強制摩國公務員學習英文，或是促進LGBT權益等。

虛假資訊乃是虛中帶實，令人難以分別，例如通貨膨脹率在2022年達到34%新高，這是因為俄國入侵烏克蘭導致能源價格飆漲，以及因戰禍中停的糧食進口所致。高昂的生活成本引發群眾抗議，最近雖然降到5%，但仍影響社會中低階層，俄國便趁機激起保守派的疑歐論，桑杜政府只能蓋括承受。

更關鍵的還是在於，摩爾多瓦內部的政治認同與官僚腐敗。摩爾多瓦民主化後，由於缺乏法治與問責，摩國政經菁英們形成廣泛的侍從（patron-client）網絡，並結合地方勢力結黨營私，使腐敗逐漸深入政治體系，政客、官僚與商人聯手貪汙，有罪不罰的情況更是屢見不鮮。

過去30年間，摩爾多瓦一直處於左右輪流執政，不管是親俄的社會黨或親歐政黨都專注於吸取財富，使國家停滯不前。更有甚者，過去一些親歐的政黨利用摩國人民渴望民主，假裝遵守歐盟的善治倡議而上位，但後來被揭露與社會黨同樣腐敗，導致摩國人民對政客和政府產生強烈的不信任。

當桑杜政府在2020年上台，旋即啟動全面性改革，不僅經濟有所起色，腐敗狀況更有所好轉。本次桑杜獲得連任，施政方向仍會以打貪為主，這也是歐盟觀察的重點，但改革已進入深水區，像是前述的選舉賄賂，由於涉案人數眾多，又牽動族群議題，若貿然法辦，有引爆內亂之虞，目前只能坐視。

最後，儘管公投過半、確認入盟路線，但摩爾多瓦還有一個難以克服的議題——邊境和領土控制，這是加入歐盟重要條件。由於俄軍在外聶斯特的存在，使摩爾多瓦無法完全治理自己的國家，俄國的目的很清楚，即是持續控制摩國領土，並希望摩國與歐盟保持距離。

雖然歐盟可能會因人設事、替摩爾多瓦開道，但仍很難想像一個歐盟成員國內部駐有俄國部隊。由於烏克蘭將終止輸送俄國天然氣，這會讓原本依賴俄國免費天然氣的外聶斯特失去命脈，只能向摩爾多瓦購氣，這可能是解決外聶斯特議題的契機，將考驗著下一屆桑杜政府的政治智慧。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