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灣的「海賊外交」？伊朗訛詐美國的南韓油輪挾持談判

2021年1月初，航行於荷莫茲海峽的韓籍油輪韓國化學號（Hankuk Chemi），被伊朗政府以汙染海域為名，將船隻與船員扣押，震驚韓國朝野。首爾要求德黑蘭提供證據但迄今無果，外界則質疑伊朗藉此挾持人質，目的在於「打破韓國的制裁」。

有趣的是，伊朗政府發言人對外表示，伊朗早已經習慣被指控，硬要說的話，其實是韓國先扣押了伊朗的錢做人質。這裡指的是韓國依照美國制裁，凍結伊朗在兩家韓國銀行的資金，估算超過70億美元（約新台幣1,977億）。

此番言詞等於間接承認以船換錢。面對近似平壤的無賴行徑，首爾並不陌生，立即展開外交救援。先是派出外交首席次長崔鍾建（Choi Jong-kun）訪伊，雙方難以達成共識、談判破裂。隨後，崔鍾建又前往與伊朗交好的卡達，請求該國協助斡旋，但仍沒有結果。

同時，首爾試圖展示善意，將派遣至荷莫茲海峽以應對緊急情勢的崔瑩號（Choi young）驅逐艦撤離。事實上，2019年荷莫茲海峽發生一連串的商船或油輪襲擊事件，美國便發起國際海事安全聯盟（IMSC），與志同道合國家共同巡弋，主要目標即是針對伊朗。

韓國也擔心國籍船隻遭襲，將其清海部隊（南韓海軍在印度洋海域佈署的「反海盜部隊」）的活動範圍從亞丁灣延伸至波斯灣。但首爾不願捲入美伊紛爭，為了保持中立，刻意獨立派兵，不加入IMSC以避免刺激德黑蘭。甚至在2020年值勤期間，清海部隊還曾營救一艘漂流於阿曼海域的伊朗船隻，彰顯韓國並不針對伊朗，而是以維持公海航行自由與海事安全為目的。

另一方面，雙方又打起了國際宣傳戰。伊朗央行行長表示，被凍結在韓國銀行的資金，約有2.2億美元要用於購買新冠病毒疫苗，以拯救人命。由於伊朗禁止和美國或英國企業直接交易，因此要透過韓國銀行解款，直接向COVAX採購。

首爾則稱美國早就批准，可以讓部分凍結的伊朗資金採購疫苗，因為早有小部分金額以人道為名，讓韓國向伊朗出售藥品與設備。然而，伊朗內部的強硬派不僅懷疑美英疫苗，更不信任美國，擔心這是華府的甕中捉鱉計，目的是讓伊朗在韓資金進入美國銀行，趁機沒收。

為了測試華府，伊朗又提出以凍結資金支付聯合國會員費，迄今伊朗大約拖欠1,600萬美元，因而被暫停表決權。雖然首爾表示願意研究可行性，但德黑蘭後來宣稱遭受美國阻擋，此議胎死腹中，韓國化學號離獲釋遙遙無期。

也有論者認為，可參考2019年伊朗與英國的海事糾紛作為應對參考。當年英屬直布羅陀警方與英國部隊在當地扣押了一艘伊朗油輪，理由是伊朗疑似對敘利亞運送石油，違反歐盟對敘利亞阿薩德政權的制裁令，讓波斯灣局勢一度劍拔弩張。

作為報復，伊朗在數周後也扣押一艘穿越荷莫茲海峽的英國籍油輪，理由是衝撞伊朗漁船、違反海洋法。經過外交協商後，英國首先表達善意，不顧美國反對釋放伊朗油輪，爾後伊朗也宣稱會繼續調查英國油輪的非法行為，但先讓船隻回家，兩國糾紛就此落幕。

以牙還牙，似乎是對付伊朗的不錯方式。論起能力，日前印尼懷疑伊朗油輪在其沿海非法轉移原油，於是進行扣押，韓國若有心追蹤伊朗的非法行為並非難事，問題是首爾缺乏以衝突解決糾紛的決心。至此，首爾只能寄望華府出面，畢竟制裁是由美國提出，以盟友韓國要脅美國正是德黑蘭的戰略目標。

此時適值美國大選政府換屆，將下台的川普政府僅發表不痛不癢的聲明，敦促伊朗放人、新上任的拜登政府迄今沒有任何表示。德黑蘭當然知道光靠扣押韓國油輪，不足以撼動華府決策，故在押船的同時又祭出「核訛詐」的老招。

根據伊朗媒體報導，該國將開始提高濃縮鈾的純度至20%，遠高於2015年伊朗核協議（JCPOA）規定的3.67％。20%被認為是製造核武的最低濃縮度，引起布魯塞爾和華府的批評，以色列更放話不會袖手旁觀，魯哈尼政府則辯稱是遵守議會法律，不得不執行。

這裡說的法律是2020年伊朗議會為應對美國制裁，決議逐步恢復伊朗核設施至JCPOA實施前的水準，預計之後每月增加9公斤的20％濃縮鈾。然而離製造一枚核彈所需的250公斤還有一段距離，且需要再精煉到90%的濃縮度才算穩定，若沒有任何意外，初步估算也要兩年時間，等於是給拜登政府下最後通牒。

外界普遍認為拜登政府有重返JCPOA的高度意願，亦可見於拜登的競選承諾。問題是，在雙方國內的鷹派勢力占上風、中東地區仍舊詭譎多變的局勢下，如何能讓華府和德黑蘭走上和解的道路便是一個難題。

如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尼（Ali Khamenei）並不太在乎於白宮易主，只強調伊朗應秉持最大抵抗政策，重啟核設施，並拒絕與美國談判。屬於溫和派的魯哈尼政府則表示，拜登應彌補前任政府的錯誤，也無須重啟談判，因為美國可透過法律途徑重返JCPOA。

不難知道，德黑蘭的立場很明確，只有當美國重返JCPOA，且取消川普政府實施的制裁，伊朗才會恢復履約。對此，新任國務卿布林肯（Tony Blinken）已表示，新政府不急於重返交易，也不會放鬆制裁，只有當伊朗恢復履約，美國才會考慮重啟談判。

此外，拜登政府知道如果不先取消某些制裁，就會失去激勵德黑蘭談判的動力。但這可能要先諮詢中東盟國的意見，像是拜登曾警告，若伊朗獲得突破性的核能力，中東將爆發涉核軍備競賽，包括沙烏地阿拉伯、埃及，乃至於土耳其都不會坐視，使談判過程變得更為複雜。

進一步來看，伊朗在今年6月將舉行總統大選，由保守派出線的機率目前較大，如此將會提高和美國的敵對行為，拜登政府則打算靜觀其變再出手。與此同時，伊朗勢必會增加中東的緊張局勢，包括代理人戰爭以施壓華府，反倒有助於穩固好不容易形成的阿拉伯-希伯來陣線，其實並不利於德黑蘭。

最後，若美伊兩國到6月前都不會有具體進展，那麼無辜受累的韓國化學號又該如何脫身？

根據伊朗官方表示，扣押該船不該以政治化解讀，此案已進入司法程序，該由法院處置。其實這就已經暗示可「依法行事」，汙染環境的部分就該恢復，無論是清潔費或罰款應可滿足伊朗的條件，只是以後行經荷莫茲海峽的船隻，都要特別小心國家級的海盜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