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存查》:脫歐都怪我?英國前首相卡麥隆的囉嗦無間道
主持人/編輯鎮宏、七號
「我..是把英國推入淵藪的千古罪人?」英國21世紀至今最要命的「關鍵時刻」,莫過於結合震驚、恐慌、不安與煩躁的「英國脫歐」問題。儘管英國已經在2020年1月31日,正式解除了歐盟的成員國資格;雙方的「分手程序」卻還有各種邊境、法律、公民權利與貿易關係,必定得趕在12月31日之前完成後續談判。要是一個不留神,各種災難性的政經後果,恐怕會讓英國墜入「最黑暗的時刻中的『最黑暗的時刻』」...但這一切,又算是誰的呢?
2016年秋天,發動英國脫歐公投卻錯愕失利,導致英國墜入深不見底脫歐淵藪,最終在政壇崩潰中,黯然「退出政壇」的英國前任首相——大衛.卡麥隆(David Cameron)——在英國政壇一團亂的時候,高調地出版了他只有52歲的人生回憶錄《For The Record》。
書裡開宗明義地表示:脫歐公投後的3年來,卡麥隆沒有一天中斷過腦中的懊惱與悔恨。不過自己雖對「英國脫歐」終身遺憾,但「舉辦脫歐公投」卻從不後悔。唯一無法理解和原諒的,竟是昔日兩大同窗好友——現任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與內閣辦公室部長戈夫(Michael Gove)——過去突襲式的翻臉、政治背叛與「脫歐背刺」。
但被脫歐、留歐兩大陣營都視為「罪臣」的卡麥隆(因此書名草譯本文才會採用《罪臣存查》的裡外不是人),在「過氣政客」的大帽子之下,他究竟還有什麼主張要澄清?從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到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從權力顛峰垂直墜落,永遠擺不掉「脫歐責任」的他,如何見證政壇的人情冷暖與醜惡背叛,甚至對自己「永恆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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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會捅你一刀?政客之間的彼此凝視
卡麥隆在英國的公眾形象,一向給人一種「花拳繡腿公子哥」的不可靠感。這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當權年代確實年輕,39歲當上保守黨黨魁、44歲當上英國首相,在政壇上又一直主打「進步的保守派」,各種主打溫和路線、自由主義與政治覺醒的路線,都讓他的人設印象變得「主流到刻意」。
再加上他望族之家的富裕背景,伊頓公學、牛津大學畢業後,就直接進入保守黨內工作——幾乎沒有其他專業,又在缺乏社會經驗的狀態下,全由政治篩選而取得政治大權,這也難免不讓「少年得志」成為負面形容。
但事實上,卡麥隆在保守黨的從政經歷,剛好見證了保守黨在「後柴契爾時代」的分崩離析,黨內同一世代的政治明星——像是後來的財相奧斯本(George Orsborne),接任的首相梅伊(Theresa May),以及一度被他捧起但後來卻在脫歐之戰倒戈相向的戈夫與強生——都是集結在卡麥隆身邊,甚至是被卡麥隆本人親自領進政治核心舞台。也因此,卡麥隆對於同輩人物的形容與評價,也就特別有決定性。
回憶錄裡,卡麥隆不斷地強調自己與奧斯本是「政治上的伴侶」,也一路記錄了他與戈夫的「誠摯友誼」。微妙的是,在2010年卡麥隆當上首相,帶領保守黨重返執政後,被任命為教育大臣主導英國教改的戈夫,卻因為無法壓制教師工會與教育部官僚,而被迫以辭職相逼,哀求卡麥隆幫他找專業操刀的幕僚幫手——而當時卡麥隆批准戈夫聘僱的,正是日後引爆「脫歐之戰」的當今英國國師,多明尼克.卡明斯(Dominic Cummings,因同名電影由班奈狄克.康柏拜區而聞名世界)。
▌戈夫是叛徒,強生是小丑
卡麥隆回憶,卡明斯在戈夫麾下,雖然強勢推進了教育部改革,「但他好戰、喜挑釁的高壓手段與個性,卻給公務系統帶來非常多不必要的衝突。」但卡麥隆萬萬想不到,在6年後的英國脫歐公投中,恰恰好就是卡明斯的「建言」與煽動策劃,才促使戈夫與卡麥隆決裂。
但麥可卻看很糾結,甚至很痛苦。『我現在沒辦法思考。』他說,『這是我人生第一沒有辦法好好冷靜規劃。但我確定我會支持脫歐...我會為此發表一份演說,就這樣,我保證我不會進一步參與這場公投選戰。』」
但戈夫說謊背信了。第一個衝進脫歐陣營的他,不僅針鋒相對地攻擊卡麥隆的歐盟對策,更與卡明斯聯手大搞假新聞——或者是當年流行說法,所謂的「後事實文宣」——對此,卡麥隆的字裡行間,仍對於戈夫的「背叛」充滿情緒,並不斷暗示戈夫就是「令我最失望的那個人」。
「如果他心存疑慮,那為何對我不早說?...我還以為他講的都是真心話——我是真的真心相信他。」接近於分手情侶的發言,就是卡麥隆至今的懊悔心聲。
相對於戈夫,卡麥隆對於強生的評價就更為次等。在卡麥隆的認知裡,長自己兩歲的強生雖然一直都對政治懷有野心,但他直接入黨的時間更晚,從政早年也屢因私生活醜聞(被爆出婚外情政治線記者,儘管涉及政治操守與職業倫理醜聞,但強生卻選擇對黨內風紀調查說謊,並遭揭穿,導致個人生涯接近夭折...),因此如果不是卡麥隆和奧斯本「慧眼識英雄」,積極提名強生出戰2008倫敦市長大選,「腦子發熱,浪漫愛出風頭...卻不喜歡並逃避作長期策略規劃」的強生,幾乎不可能有登入唐寧街10號的一天。
▌兩場公投:蘇格蘭獨立與英國脫歐
卡麥隆任內歷經了兩場歷史性的選戰挑戰——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與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前者的選擇,可能會讓聯合王國走入分裂;後者的決定,則直接葬送了卡麥隆的政治生涯與歷史定位。
為什麼要讓蘇格蘭舉行獨立公投呢?在卡麥隆的解釋中,這一方面當然是「政治問題民主解決」;但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為了「盡早收割戰場」。
在1997年布萊爾的工黨上台執政後,為了拉攏地方系統,布萊爾曾積極釋出權力供蘇格蘭政治自治。但當卡麥隆的保守黨上台後,卻認為積極自治的結果,反倒助長了「蘇格蘭民族黨」(SNP)的崛起,並以煽動蘇英對立,讓民族情緒成為選戰提領的號召支票。之中,蘇格蘭對卡麥隆執政的反感又特別強烈,因為保守黨上台就以「金融海嘯」後的財政健康為名,推動了一系列的撙節限制,來往之間的相對剝削感,亦是卡麥隆成為了SNP針對的「政治草人」。
卡麥隆認為,蘇格蘭的民族情緒只會在壓力之下越積越深,因此自己才必須在「怒火燎原」之前主動宣戰——這一方面可以對中間派的蘇格蘭人釋出民主善意,減低獨立號召的集結;二方面也能趁著倫敦還保有政治籌碼的時候「挑選戰場」,硬逼SNP在自知勝算還不成熟的狀態下,接受倫敦的公投挑戰。
在蘇格蘭獨立公投中「如願賭勝」的卡麥隆(聯合票 55%>獨立派 45%),於兩年後的脫歐公投中,也抱持著同樣「挑選戰場」的主動心態。
他強調,在兩德統一之後,歐盟的統合同化之路越走越「極端」——經濟起飛的德國希望藉由歐盟擴散政治影響力,但害怕德國崛起重回大國老路的歐洲各國,則也希望藉由歐盟來束縛德國,但一來一往之間,歐盟權力集中的不對等問題卻越來越明顯,布魯塞爾中央能夠影響各國法規,但各國民間的意見卻又無法有效地回饋影響布魯塞爾的高層政治,最終不斷累積
的各種問題,才會讓卡麥隆不斷主張「改革歐盟」。
卡麥隆深知英國本土對於歐盟一體化的疑慮越來越強,這一部份有大量歐洲移民移居英國的逆全球化因素,另一部份也與保守黨政府對於「自由主義」——小政府,少管制,自由競爭——的執政號召牴觸。因此如果不趁早處理公投問題,「英國本地——特別是保守黨黨內邊緣的反歐力量——一定會造成不可收拾的暴走問題。」
「如果不是戈夫——我最信賴的同事——和強生——我手下最會選舉的戰將——臨陣倒戈...」卡麥隆回憶:「我們的脫歐公投,本該是勝券在握的。」
▌過氣政客的悲涼賣點
在出版前,卡麥隆的《罪臣存查》一度引發英國政壇與書市的高度關注,並視其為繼布萊爾回憶錄《一段旅程:我的政治人生》後,英國權力觀察最重要的「第一人稱」作品——不過英國人的期待,總是不安好心眼——正如大家當初摩拳擦掌,痛揍修理布萊爾對英美聯軍入侵伊拉克的自我開脫,英國社會也以一種「你看看你」的心態,期待著卡麥隆如何為「脫歐公投」辯解。
結果在全本47章的自述中,最被外界關心的「蘇格蘭公投」與「脫歐公投」選戰過程、策略與戰術描述僅有3章。超過40章的篇幅,都是在講卡麥隆自己如何革新保守黨,或在當上首相後的施政理念——但在人走茶涼、政策已變的現在,卡麥隆的過度描述卻凸顯了「政客過氣的淒涼感」,這反而成為了本書最令人料想不到的特殊賣點。
「在脫歐公投之後,你甚至能感受到首相官邸裡...『權力消散』的實體流動。」
在書中,卡麥隆以「行屍走肉」來形容自己打敗仗後的人生。在宣布辭意、等待接班人選的看守階段,卡麥隆一度以為「自己還有3個月以上的時間,能在保守黨選出新任黨魁之前,好好說明、擬定,並接任政權建議接下來的脫歐談判策略」,沒想到保守黨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就選擇了梅伊(Theresa May),自己根本來不及整理好姿態,就只能匆忙離去。
「我終身都必須活在歷史的悔恨裡...但我希望的回憶,能告訴世人:做為領導者,我為何會下此決定?又會何會因此萬劫不復,墜入失敗的深淵。」
作者:大衛.卡麥隆(David Cameron)
出版社: Harper
出版日期:20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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