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在翁山蘇姬對面——緬甸選舉紀實
「你瘋了嗎?」 這是家人跟朋友聽到我搬到緬甸記錄選舉時的基本反應。
儘管每天長時間的工作很操勞,但能跟著翁山蘇姬上山下海跑競選,親手用我的相機記錄並見證緬甸歷史性的選舉,對這個年紀、來自台灣的我來說,一切真的太值得了。每天我都覺得自己與緬甸一樣,在改變、在進步、在被世界看見。
緬甸9月份正式進入競選階段,全國民主聯盟(NLD)主席翁山蘇姬展開為期兩個月的全國競選,而倡導民主的她無疑是這次選舉的重頭戲。
隨著競選行程的展開,我也踏上影像紀錄之旅。
9月初翁山蘇姬前往位於緬甸東部,一個與中國、泰國共享邊界,很令緬甸政府頭痛的區域——撣邦(Shan State)。撣邦由多個少數民族組成,歷史上曾擁有自己的皇室與政府,直至今日仍維持自己的傳統服飾、語言與文化。要求獨立的撣邦與以佛教文化為主、堅持維持統一的緬甸政府發生過多次衝突,雙方到現在還持續在作戰。
撇開撣邦紛亂的政治前景,光是當地特有的少數民族文化,如Pa-O族極具辨識度的黑色上衣、褲子與彩色頭巾的傳統服飾,對攝影師來說撣邦就是個非去之地。
翁山蘇姬領導的NLD在撣邦其實無多大作為,但由於緬甸政壇基本分成三大塊:全國民主聯盟、由軍人為首的執政黨聯邦鞏固與發展黨(USDP),以及分散在緬甸邊界跟東部的少數民族黨派;若NLD無法拿下足夠席位,就必須與少數民族合作,才能對抗目前的執政黨。少數民族對翁山蘇姬來說,是無法不關心的一塊。
雖然我聽不懂緬語,但記得在台下拍攝撣邦民眾聽翁山蘇姬演講時的反應時,除了第一排的鐵粉外,大部分的聽眾很明顯地表露出納悶、不明白與不信任的神情。
因此,撣邦地區的開票結果也令人不感意外——贏家幾乎都是由當地少數民族組成的黨派。
除了撣邦,我也跟拍了翁山蘇姬10月份在位於緬甸西南邊,由穆斯林組成的若開邦(Rakhine Sate)的行程。坦白說,前往若開邦讓我蠻擔心自身的安全,因為這一區多年來常發生佛教徒與穆斯林的血腥衝突。祖先來自孟加拉、信奉伊斯蘭教的羅興亞人慘遭屠殺,不少稍為富有點的羅興亞人因此搭上人口販子,乘船到其他國家尋求庇護。
對於緬甸境內穆斯林族群長期所承受的打壓,翁山蘇姬並未替他們聲張正義,就算在國際媒體的逼問下,她最多也只是表示緬甸是個發展中的國家,這個國家目前面臨許多問題,而羅興亞人只是其中的一項,並不值得多做解釋。
基於安全考量,翁山蘇姬在若開邦跑行程時,所安排的保鏢與志願者數量加倍,警局也派出便衣刑警隨時待命。維安的升級對我們攝影師來說是個噩夢。平時要拍這位傳奇女士,已經需要跟各方來的攝影大個兒搶位子,比誰的手肘硬,這下還要在保安人員的千手裡,匍匐前進,尋找空繫,捕捉那一瞬間。
競選期間我除了跟拍翁山蘇姬外,也參與了兩場執政黨舉辦的競選活動。與NLD的紅衫軍不同,執政黨的場子盡是一片綠海。由於在與緬甸同事、朋友聊天時,我可輕易察覺出一般民眾對執政黨的厭惡,因此當我看到11月8日選舉前幾天USDP的活動上依舊滿滿人潮,我感到非常驚訝。但仔細觀察卻發現,民眾都是一卡車一卡車地被載進會場,一經詢問,原來他們幾乎都是在與執政黨關係良好的工廠裡工作的員工,在老闆的命令之下前來的。
兩個月的競選期很快就結束了,緊接而來的是期待已久的選舉。
對在緬甸工作的媒體人來說,我們一直到投票日當天都還戰戰兢兢的,因為當日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人說得準——網路可能會斷線、電話可能被切斷、軍隊可能拿下緬甸、外國記者可能會被抓——再怎麼說緬甸都還處在對外開放的初級階段;以軍人為主的執政黨,仍舊握有權力。沒有人敢大意、掉以輕心。
依稀記得,我在投票日前一天與同事開會時,還為此大哭了一場。
選舉當天一切平安,NLD的支持者在不知道誰是贏家的請況下狂歡慶祝了兩個晚上。11月13日的開票結果確定了NLD在國會中過半數的席次,並擁有組成新政府的決定權;緬甸總統登盛(Thein Sein)已致電翁山蘇姬表示恭喜,美國總統歐巴馬也打了電話恭賀。
儘管選舉和平落幕,但不可忘記的是總統登盛要任職到2016年的3月才會期滿,屆時是否能有個和平公正的交接,這場戲還得再看下去。
回想投票日當晚NLD總部無人慶祝,每個人都謹慎以對,而已落居緬甸數個月的我,也不敢慶祝;儘管手機隨時保持有電狀態,萬一緬甸政壇發生突變,需要趕緊上街拍照,但心中擔憂的是,這會不會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文字攝影.汪佳燕 Ann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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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佳燕 Ann Wang 一名在男生堆裡求生存的攝影記者。台灣人,目前定居在緬甸。雖然常常沒水,沒電,沒錢(?),但這個開放中的國家有太多故事需要說,請持續關注我的作品。
▎作品網站:Ann W, the world and its people ▎Instagram: annwang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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