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獨裁者的倒台：阿薩德已逃亡俄羅斯，中東歷史迎來新的一頁？

敘利亞獨裁者的倒台：阿薩德已逃亡俄羅斯，中東歷史迎來新的一頁？

文／王穎芝

敘利亞在12月8日上午，反政府軍攻入首都大馬士革，宣告敘利亞的阿薩德（Bashar al-Assad）政權已經垮台。俄羅斯官方媒體《塔斯社》在今天9日證實，敘利亞總統阿薩德與他的家人已抵達莫斯科，俄方也將給予他們政治庇護。阿薩德的逃亡，代表其長達24年的獨裁政權覆亡，控制敘利亞53年的阿薩德家族時代也正式終結。敘利亞內戰拖延將近14年，這次反抗軍抓準時機再度崛起，從11月29日閃電佔領北方大城阿勒坡之後，僅僅花了12天就讓政府轟然倒台，令全球愕然。

當年「阿拉伯之春」掀起的革命浪潮中，主要阿拉伯國家的強人領袖接連垮台——突尼西亞的班．阿里、利比亞的格達費、埃及的穆巴拉克、葉門的薩利赫，如今再加上敘利亞的阿薩德——至此，所有被世人熟知的「獨裁者」已步下歷史舞台，而阿薩德或許是其中唯一能善終的人。

▌阿薩德光速垮台，反抗軍稱「中東歷史新頁」

敘利亞內戰自2011年展開，2016年，阿薩德獲得俄羅斯大力支持後重新攻城掠地，反抗軍聲勢漸弱，僅能固守西北部伊德利卜省。這一切在過去2周內急遽變化：以「大敘利亞解放組織」（Hayat Tahrir al-Sham，下稱HTS）為首的反抗軍，從11月29日起陸續攻下阿勒坡、哈馬、荷姆斯、德拉等重要城市，並在12月8日進入首都大馬士革。阿薩德與國防部長隨即失聯。

敘利亞總理賈拉利（Mohammad Ghazi al-Jalali）告訴《阿拉伯人新聞》（Al Arabiya），他從7日晚間就無法聯絡上阿薩德與國防部長阿巴司（Ali Abbas）。俄羅斯外交部在8日上午代為宣布，阿薩德已辭去總統職位並離開敘利亞。

HTS反抗軍則在8日稍晚進入大馬士革最具象徵性的伍麥亞清真寺（Umayyad Mosque），領袖喬拉尼（Abu Mohammed al-Julani）發表勝利宣言。喬拉尼重申，阿薩德政權以不正義手段關押了數以千計的無罪人民。「我們（敘利亞人）是國家正當的主人翁，我們一直在戰鬥，今日我們終於得償夙願。」

「有多人在全世界流離失所？多少人住在帳篷裡？多少人溺斃在海裡？」喬拉尼憶起因內戰引發的難民潮，也影響全球各地。「真主不會令你失望，勝利是屬於所有敘利亞人的。這場勝利之後，也將寫下中東歷史的新頁。」

喬拉尼強調，重建國家將需要極大的努力，才能讓嶄新的敘利亞成為「伊斯蘭世界的燈塔」。《半島電視台》報導，反抗軍奪得國營電視台之後，喬拉尼也在電視上宣布：「我們會帶著決心完成革命工作，走完這場從2011年展開的旅程。」

▌人民歡呼，國家由誰統治？

敘利亞政府的主要事務官幾乎都留在原地，總理賈拉利透過影片聲明，其內閣將盡力與反對勢力對接，轉型為過渡政府，確保國家維持運行。賈拉利又透過Facebook專頁聲明：「這個國家可以正常化，可以與鄰國和世界建立好關係，但這些端賴敘利亞人民選出的領導者。」

喬拉尼同時向外界保證：「公家機關會在總理的監督下正常運作，直到他們獲得正式交接。」

不過在思考生活的現實層面之前，敘利亞民眾還需要一點時間沉浸在喜悅之中。從阿薩德棄逃開始，敘國人民從不敢置信國家的劇變，迅速轉換為狂喜。

大馬士革與各大城市裡，民眾的慶祝活動從周日開始就不曾消停。《BBC》現場報導，記者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進入大馬士革，發現沒有一家商店開門，交通卻極為擁擠，許多人開著汽車在城市內轉圈。他們揮舞和平手勢、高呼慶祝口號，大力揮舞象徵反抗軍的三星旗（底色為綠、白、黑三橫條）。也有許多人湧進清真寺，哭泣著互相安慰。阿薩德一家居住的豪宅則遭到民眾闖入，眾人幾乎將房子拆得面目全非，一吐怨氣。

記者指出，路上還可見到被政府軍拋棄的坦克車和吉普車，民眾還把被丟下的軍裝撕碎亂扔；當然過程也有混亂，部分男性撿起軍隊留下的武器對空鳴槍，還有小男孩在推擠中受傷送醫。但絕大多數人仍是喜極而泣。「暴君倒下了，暴君倒下了，謝謝祢、謝謝祢！」一名對真主祈禱的婦人痛哭。她的家族有許多人死於阿薩德統治時期，有些人還是死在獄中。

各大媒體也刊登了全球各地的狂歡潮景象。德國柏林、西班牙馬德里、賽普勒斯、希臘雅典、土耳其伊斯坦堡、黎巴嫩貝魯特、瑞典斯德哥爾摩、英國倫敦......歐亞多國的城市，都湧現了數以萬計的敘利亞移民，集體歡慶得來不易的革命成果。

如此盛況也反映出敘利亞內戰的影響深遠，自內戰以來，超過700萬敘利亞人在國內流離失所，更有超過400萬人逃出國外，暫居周邊阿拉伯與穆斯林國家，在西亞地區形成巨大壓力；人潮更進一步湧進歐洲，伴隨阿拉伯之春的他國難民，引發歐洲難民潮危機，各個移民接收國都面臨經濟重擔和社會分裂的壓力。

▌政治犯的釋放，與國際社會下一步？

除了佔領城市之外，反抗軍在此波推進時，每到一處就將當地政治犯監獄打開，包含敘利亞惡名昭彰的賽德納亞監獄。曾被關押過的前囚犯透露，在獄中遭受虐待、刑求是家常便飯。根據敘利亞人權網絡（SNHR）紀錄，2011年3月至2024年8月，敘利亞至少有15萬7,634人被捕，當中很多人從此「被消失」，包含5,274名未成年兒童與1萬221名女性。

敘國組織「敘利亞人權觀察」（SOHR）證實，賽德納亞監獄目前門戶大開。然而，該監獄位在的大馬士革農村省政府（Damascus Countryside Governorate）出面呼籲前獄政人員交出電子密碼，否則將很難救出囚犯。根據監視畫面，裡面至少關押了10萬人。

長期救助平民的敘國民防組織「白盔隊」（White Helmets），也迅速派出了5隊緊急小組前往救助政治犯。白盔隊指出，該監獄有許多地下牢房，空氣極不流通，許多人幾乎窒息而死。網路也流傳救援影片，例如男子敲垮磚牆下方，露出背後的暗室等。被救出的人員甚至還有帶著幼兒的母親，孩子明顯是在獄中出生，救援人員趕緊安撫：「別怕，阿薩德已經垮台了。」美國華府也表示，據信2012年失蹤的記者泰斯（Austin Tice）還活著，有望救他回國。

《法新社》拍到許多人衝到監獄前，試著尋找失蹤多時的親屬身影。外界估計從2011年至2018年，敘利亞約有3萬名政治犯死亡，死因包含死刑、酷行、缺乏醫療或餓死。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2017年痛批賽德納亞監獄是「人類屠宰場」，當時阿薩德政府駁斥稱所有死刑皆依程序執行。

在俄羅斯呼籲下，聯合國安理會將在12月9日星期一下午召開緊急閉門會議，討論阿薩德垮台後敘利亞的未來。

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則高聲呼籲，阿薩德應受到問責；加拿大外長喬利（Melanie Joly）呼籲讓阿薩德政權接受國際法院（ICJ）審判，加拿大與荷蘭在2023年曾向聯合國法院控告阿薩德，指控他「酷行，與殘忍、不人道地對待和懲罰其國民」。而法國也在2023年判定敘利亞公民組織勝訴，認定阿薩德違反人權，法國國家反恐怖主義檢察官辦公室（ PNAT）於該年12月發布通緝令。

對於敘利亞人民來說，狂歡仍只是暫時的——多年內戰導致國家一片荒蕪，HTS以外的反抗勢力，例如庫德軍和土耳其支持的反抗軍等群雄崛起，回首看看阿拉伯之春其他國家，真正的和平恐怕不那麼容易實現。

不過現階段，敘利亞人民恐怕還要先學著習慣，阿薩德不再是「那個不能說出名字的人」，轉型正義的漫長路途不知何時才能啟程，正如36歲大馬士革居民達杜許（Alaa Dadouch）說：「2天之前，我甚至不能批評他很自私......太多事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