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一郎病逝：日本動漫歌的熱血化身，熱唱半世紀的鋼鐵之城

文／林齊晧

「永別了水木大哥！你是最熱血、永遠的『Z』...」以《無敵鐵金剛》等眾多日本動畫主題曲而知名、號稱日本「動畫歌帝王」的歌手——水木一郎——已證實於12月6日因肺癌病逝，享壽74歲。水木一郎半世紀的歌壇生涯，奠定日本動畫和特攝片歌曲的開拓歷史，超過1,200首作品，讓水木一郎成為日本最熱血的音樂化身。

水木一郎本名早川俊夫，1948年出生於日本東京，父母經營唱片店的緣故，自幼就受到音樂環境的薰陶，水木一郎曾在專訪中回憶，因為母親非常喜愛爵士樂，從小就讓他聽了許多包括爵士在內的西洋音樂，在戰後日本邁入復興期的歲月，這種西洋音樂已經不是戰時的「敵國樂曲」，而是文化新流行的象徵，對1950到1960年代的日本音樂文化有相當深遠的影響。據水木自己的說法，「5歲的時候就立下將來要當歌手的宣言」，

少年時代的水木一郎，聽著爵士名家Nat King Cole、美國當紅歌手Pat Boone等人的唱片，一邊靠著熱情的興趣自學唱歌，而機會就在1964年——當時日本正興起「Jazz喫茶」的風潮，各類喫茶店、咖啡館紛紛引進唱盤放送，主打在店內一邊品嘗咖啡茶飲、一邊欣爵士樂的風情，也有的會主辦歌唱演出或競賽，成為養育新一代音樂人的土壤。

1964年的水木一郎16歲，他在新宿歌舞伎町知名的Jazz喫茶店「La Seine」（ラ・セーヌ）遇到開啟他音樂人生的貴人——「漂流者」（ザ・ドリフターズ）第二代團長櫻井輝夫——發現水木一郎尚未發光發熱的才能，推薦他參加La Seine舉辦的比賽，水木以一曲Johnny Cymbal的〈Marshmallow〉，在比賽現場一鳴驚人。取得優勝的水木，得到櫻井輝夫的親口鼓勵：「不如你就當個和製版的法蘭克．辛納屈吧！」一年以後，水木一郎拜入作曲家和田香苗的門下，於1968年20歲的時候正式出道。

雖然水木成功實現了歌手願望的第一步，但當時日本歌壇競爭激烈，例如與水木年紀相仿的森進一，靠著〈女人的嘆息〉（女のためいき）闖出名堂，水木出道那一年，森進一是登上紅白的超級新星，像水木這樣的歌手要能在眾星雲集的昭和歌壇有所突破，是需要才能與運氣兼具的一大難事。水木回憶過去那段初出茅廬的歲月，對於當時的批評印象深刻：「你的歌毫無個性、聽過之後什麼印象也沒有。」

但微妙的轉機也正在此。水木曾經替美國西部片錄製過日版主題曲，本來眼看當歌手的路途不太有希望，想轉進幕後去當作曲家，但偶然一次機會讓水木接到了動畫《原始少年リュウ》的主題曲演唱，1971年以主題曲〈原始少年リュウが行く〉——這首歌改變了水木一郎的人生，在當時也沒有人會料到，這會是轉動日本動畫歌曲新時代的契機。

在水木一郎出道的年代，主流歌壇仍會把動畫卡通的主題曲視為「漫畫歌」（まんがの歌），是專門給小孩子的歌謠，就算出成唱片，也很少被當作「歌星」來行銷。因此想出人頭地、更上一層樓的歌手，鮮少會將事業專注在動畫歌曲的領域；不過水木一郎並不介意，一來是曾經唱過電影主題曲，再者水木認為他同樣能在動畫和電影歌曲中感受到音樂的浪漫，「而且每週都會在全國電視上播出放送，連打歌宣傳活動都省下了！」懷抱著歌唱初衷與對動畫歌的嘗試，水木一郎正式以動畫歌手的身分活動。

這樣的偶然，卻正好是順應時代的必然——1970年代，電視機早已成為戰後日本經濟復甦的家庭必備神器，螢幕中放送的是風靡大小朋友的各種動畫卡通和特攝片，隨著大量作品的產製，主題曲、插曲和片尾曲的需求也大幅增加，水木一郎就在這個時代風潮下，轉眼成為各種動畫和特攝主題曲「最熟悉的聲音」。

最為關鍵的是1972年，水木接連唱了《超人バロム・１》、《変身忍者 嵐》等主題歌，同年漫畫家永井豪的經典作品——《無敵鐵金剛》（マジンガーZ，或譯為「魔神Z」） ——改編成電視動畫，主題曲請來渡邊宙明製作，由水木一郎演唱，在水木渾厚雄壯的歌聲下，無敵鐵金剛宛如鋼鐵之城的震撼如臨眼前，這是70年代立刻風靡觀眾的熱門作品，也就這樣跟著動畫一同成為日本超級機器人歌曲的代表作。

《無敵鐵金剛》主題曲的成功，奠定水木一郎日後在日本動畫歌曲的地位，當時恐怕也沒人可以預料到，歌詞中那句用日文喊出的「Z——！！！」，會成為水木一郎一輩子的熱血烙印。

搖身一變成為動畫歌手後，水木一郎在1971到1975幾年之間就錄製將近150首作品，而且長伴隨著動畫走紅而熱銷，光是《無敵鐵金剛》主題曲的唱片在1973年就賣出超過70萬張的驚人成績。在70年代諸如無敵鐵金剛、《大魔神》、《鋼鐵吉克》、《破邪大星彈劾凰》、《超電磁機器人》...等作品問世，日本動畫迎來「巨大機器人」的熱潮，當時藉此雄霸一方的正是歌手水木一郎、以及作曲家渡邊宙明。

有趣的是，昔日被批評「歌聲毫無個性特色」的水木，在動畫歌找到了得以揮灑的空間，水木獨特的渾厚嗓音，搭配歌詞中的各類吼叫、狀聲詞，讓水木的歌路擁有辨識度極高的特色，加上過去受過爵士樂、西洋歌曲的薰陶，時而熱血、時而溫柔浪漫的風格，讓水木一郎坐穩「日本動畫歌帝王」的寶座。

事業發達的水木，為何沒有轉戰回主流歌壇？就他個人的說法，水木自己也熱愛動畫和特攝片歌曲的作品，「我想給孩子們好音樂、好歌曲，讓他們欣賞好的節目」，

持續到80、90年代，日本動畫從昭和邁入平成之後有了截然不同的風貌，音樂製作上也逐漸揉合或轉用主流音樂，但動畫歌曲的熱潮依然健在，特別是在動畫聲優明星化的風氣下，「AniSong」（アニソン，Anime + Song的日本合體字）推陳出新，在90年代以後也面臨新時代的轉變與挑戰。

時值2000年代，出道將邁入30年的水木一郎，仍主張動畫歌曲的原則核心——要專門替動畫、電玩等作品量身打造歌曲，想要「在邁向21世紀後，留下不朽的動畫歌魂」，於是宣告成立日本動畫歌曲振興計劃「JAM Project」，找來歌手影山浩宣（代表作有《七龍珠Z》主題曲等）、遠藤正明（代表作有《勇者王》等）、松本梨香（代表作有《精靈寶可夢》主題曲等，同時也是小智的聲優）、坂本英三等人，共同發起。到2002年後又有北谷洋（代表作有《航海王》主題曲等）、奧井雅美、福山芳樹（代表作有《超時空要塞7》系列歌曲等）。

水木一郎希望藉此提攜後進、一方面繼續讓動畫歌曲發揚光大，不過在2002年後水木一郎就因為工作繁忙等原因，決定退出JAM Project活動，但仍以歌壇前輩大哥的角色持續幫忙。儘管年紀漸長，水木一郎依然以最熱血的身影活躍在不同的舞台，除了動畫或電玩歌曲的錄製外，還參演了綜藝節目、電玩合作、廣告演出等不同的活動。2005年知名的戰略電玩遊戲《第3次超級機器人大戰α》也找來水木擔當音樂的協力製作，本人甚至親身投入遊玩，還作了自己的攻略本。

靠著對動畫歌曲的熱魂，水木一郎到了2010年代仍保持著強大活力，包括台灣在內的世界巡迴演出，而且人氣依舊。儘管意志力驚人，也難敵歲月的現實，超過60歲以後要負荷高強度的演出，對水木一郎而言並不輕鬆；2021年突然透過Twitter宣布罹患有聲帶不全麻痺的症狀，進行休養治療。

到2022年時，時而有健康好轉、可以公開活動的消息，時而也有水木一郎健康堪慮的新聞。在老友渡邊宙明於今年病逝後，本來水木還極欲參加紀念演唱會，惜因健康因素不克出席，成了水木一郎最大的遺憾。水木近期還有乘坐輪椅露面，但是在2022年12月12日，突如其來地公告——水木一郎因為肺癌，已於12月6日病逝，享壽74歲。

雖然歌壇與粉絲們早有預期，但悲報訃聞還是讓眾人錯愕、不捨。一起合作的後輩影山浩宣說，「本來還在跟水木聊到2023年要來錄製和堀江美都子的動畫歌三巨頭BIG3的專輯，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現在面臨的喪失感太大，一下還無法整理好心情。」

現年65歲的堀江美都子，是和水木一郎相同稱霸動畫歌的始祖之一，號稱「動畫歌女王」，和長期合作的水木一郎有著宛如兄妹的深厚友誼；在許多海內外演唱會場合，兩人也常常搭檔演出。得知訃聞後，傷心的堀江表示，最後一起演出是在11月27日，「最後能一起在舞台上唱歌，感到相當幸福」。除了堀江美都子，同期的佐佐木功、串田アキラ、尾藤イサオ、後輩的森口博子、乃至中生代的中川翔子與新世代的桃草Z…，眾多動畫歌手紛紛表達追悼哀思，送別一代動畫歌王。

《無敵鐵金剛》的原作者、現年77歲的永井豪，也公開悼念：「水木一郎是讓鐵金剛主題曲大紅大紫的恩人，至誠感謝。」

少年時代的水木，曾立下要成為「世界級歌手」的宏願。如果照著本來的歌路，或與水木一郎會被埋沒在主流樂壇，但縱身躍入動畫歌曲界的他，因著日本動漫畫的世界流行，也讓水木的歌聲傳遍整個星球；過去日本曾有以維基百科的語言種類數量作為指標，斷定其人的世界知名度，而水木一郎的Wiki頁面有多達92種語言版本，堪稱世界級的歌手應當之無愧。

2020年9月，水木一郎接受媒體專訪，談到在疫情底下對世界的衝擊、對個人生涯的影響，水木一郎不改熱血大哥的本色，「我想告訴大家，好好加油、咬牙撐過難關，一定會回到原本正常的生活的。」

水木一郎的一生，就是一頁日本動畫歌曲的時代。他和矗立在大地上的無敵鐵金剛一樣，是令人景仰的鋼鐵巨人，也是守護著後輩和動畫歌曲的守護神。動畫歌曲的帝王長眠於日本，傳承給後世的，是那個燃起熱血、勇往直前的不滅歌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