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在不爽什麼？解讀「抱怨加拿大」影片與中加政治交鋒

「天真的杜魯道，與『教師爺』習近平？」在G20高峰會的閉幕式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對加拿大總理杜魯道（Justin Trudeau）一段被側錄公開的「不爽指責」影片，引發國際輿論和媒體的關注。影片中罕見看到習近平在國際外交場合上表現出不耐與怒氣，指責加拿大把雙方先前的談話公開給媒體報導；雙方到底在閉幕式場邊說了什麼？在影片事件引起國際熱議之後，外界又如何解讀習近平的罕見反應？

習近平「抱怨指責」影片是發生在16日的G20閉幕式上。中加之間並沒有安排正式的會面，加拿大總理杜魯道在閉幕式的空檔，直接去找了習近平進行場邊交談，雙方都是透過翻譯對話。對話的部分內容，由在一旁的加拿大CTV記者Annie Bergeron-Oliver公開，習近平與杜魯道的話題是針對前一日（11月15日）雙方談話被公開報導一事，習近平直接向杜魯道表達他的不滿：（影片開頭習近平正在說到報紙一事，但原片並未錄下完整清楚的話語）

習近平：不合適呀。

翻譯：Everything we discussed has been leaked to the papers and that's not appropriate.

習近平：而且我們也不是那樣進行的。

翻譯：That’s not the way conversation was conducted.

習近平：如果有誠心，咱們就應互相尊重的態度來進行很好的溝通。

翻譯：If there is…

習近平：（未等翻譯說完）否則，這個結果就不好說了。

翻譯：If there is sincerity on your part…

杜魯道：（未等翻譯說完）In Canada we believe in free and open and frank dialogue, we will continue to have. We will continue to work constructively together but there will be things we will disagree on. You will have to…

（在加拿大，我們相信自由、公開和坦誠的對話，我們將會繼續這麼做，我們將繼續期待能進行建設性的合作，但總是會有我們意見不同的事情。你需要...）

習近平：（未等翻譯說完）創造條件、創造條件。

翻譯：Let’s create the conditions first.

習近平：好。

習近平說完一聲好，與杜魯道握手道別，示意談話結束，隨即杜魯道便隻身離去。但影片最後還有一句話音，是習近平離去後又說了一句：

這段影片被加拿大CTV記者側錄後公開道社群平台，隨即引發話題討論。其一是習近平從中國疫情爆發以來罕見出訪，而這一回更是在中共二十大落幕後，首度與國際領袖見面的高峰會——未料一向對於公開談話小心翼翼且注重表現是否合乎樣板的中國領導人，卻會被拍下如此直白的抱怨指責，在各大外媒的解讀裡，都認為習近平這種表現出不耐、怒氣的反應，而且還被人側錄公開，實屬罕見。

加拿大CTV事後追問總理杜魯道，習近平的反應，是不是先前加拿大有「答應過不會把談話內容外流？」杜魯道回答：「應讓加拿大民眾了解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以及我們在此的對話，是很重要的」。而對於這場看似尷尬的談話，杜魯道如此解釋：

並不是每一次談話都很容易。但極為重要的是，我們會繼續捍衛對加拿大人重要的事。...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加拿大人民在一個民主國家裡，可以了解國家領導人為他們做了些什麼。而我不會迴避向加拿大人公開透明，就算是討論到重要但有時敏感的話題時也是如此。

然而對比國際的關注報導，這條「習近平指責片」在中國並沒有任何新聞報導，社群平台無論是微博或微信也都找不到相關討論，16日只有關於杜魯道抵達印尼時找英國首相蘇納克、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喝酒聊天的花邊場景。

雖然習近平在談話之後留下一句「很天真」——似乎是對杜魯道談話的評價，隻身離開的杜魯道看起來也沒有達到溝通目的，有些網路的言論解讀覺得「杜魯道有點侷促、經驗不足的感覺」，但微妙的是，這段影片是由加拿大媒體從旁錄影後公開，杜魯道的現身似乎也不在習近平的預料之內，事後加拿大總理辦公室還對媒體釋出了現場新聞照——杜魯道是不是「有備而來」的刻意之舉？引起媒體和外交圈的揣測。

▌習近平不滿的「報紙公開內容」是什麼？

因加拿大媒體曝光而引起習近平不滿的談話內容，是杜魯道與習近平在15日進行的短暫的非正式會談，其後加拿大官方向多家加媒表示，杜魯道在談話中表達對中國涉嫌干預加拿大選舉、以及「干涉烏俄戰爭」等事項表達重大疑慮；此外雙方還談到北韓問題、以及即將在12月舉辦的COP15生物多樣性峰會。中國政府並未對外提及過這段談話，中國媒體亦未有相關報導。

不過針對15日的非正式會談，加拿大也沒有「全文」直接對外釋出，僅只提到雙方談話內容的重點提要；而根據《CBC》的報導，杜魯道在與習近平簡短的談話中，對中國干預2019年的加拿大聯邦大選表示的憂慮——中國在2019年加拿大聯邦大選中秘密資助了至少11位候選人，加拿大安全情報局（CSIS）已對此事進行調查，並在2022年1月首次向杜魯道提出報告。

在CSIS向杜魯道匯報時，明確指出中國統戰部正是策畫一系列干預加拿大選舉行動的藏鏡人，而CSIS雖未公開點名接受資助的11名候選人，但指出中國透過駐多倫多領事館和仲介機構，向親中共的候選人提供資金，以期讓這些「中國代理人」進入加拿大國會、或是成為議員助理，以此增加中國影響力；同時中國政府也設法「懲罰」對中強硬、威脅中國利益的加拿大政治人物。

杜魯道所謂的「中國影響力」並非空穴來風。除了2019年中國干涉大選疑慮之外，在2021年的大選，加拿大保守黨同樣質疑中國介入、透過官媒《環球時報》及社交平台TikTok、微信，向加拿大華人社群散布不實資訊、以此阻止華裔選民投給保守黨。保守黨前黨魁奧爾圖（Erin O'Toole）表示，在中國的干預之下，保守黨失去了8到9個國會席次。

除大選之外，港裔人士沈觀健（Ken Sim）在2022年10月當選溫哥華市長，由於沈觀健在競選時曾參與加拿大親中共團體的活動、以及與香港區人大代表陳智思是表親，他的當選亦引起溫哥華當地對中國影響力的擔憂。（延伸閱讀：〈溫哥華首位「華裔市長」：選擇自由或親中的未來？〉）

▌中國與加拿大的緊張關係

中加兩國目前的緊張關係，除了雙方領導人在G20峰會上並未安排正式會晤之外（習近平在G20上有正式會面的國家：法國、義大利、西班牙、澳洲、荷蘭、韓國）——此前杜魯道與其他加拿大官員亦數度示警，指出中國多方干預加拿大選舉、惡意破壞加拿大民主制度、以及加拿大警方自10月下旬，針對中國政府在加拿大境內非法設立的「秘密公安局」展開調查，《衛報》指出中國利用這些「秘密公安局」打擊海外異議人士。

雙方的衝突其來有自，從2018年孟晚舟事件引起的華為外交戰一系列摩擦、中國連抓13名加拿大公民、以及加國的謝倫伯格（Robert Schellenberg）在中國被以涉嫌販毒罪名判處死刑，或是到2021年加拿大國會認定中國政府在新疆地區的少數民族壓迫政策，是為「種族滅絕」之暴行——中加兩國的關係降至冰點，而隨著美中關係的矛盾深化，中加也未見破冰跡象。

《衛報》引述加拿大卡爾頓大學國際關係教授卡文（Stephanie Carvin）看法，指出習近平的強烈反應，可能源自他並不理解為何他與杜魯道的非正式談話會被媒體報導，並在再次見到杜魯道時，以展現敵意的方式「挽回面子」。另一方面，卡文指出，習近平可能是刻意選擇加拿大來殺雞儆猴，因為加拿大雖屬西方陣營，但並非美國或歐洲那般影響力巨大，對中國來說，即使向加拿大採取強烈立場，代價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