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全力追捕「跨性別穆斯林」？馬來西亞的Nur Sajat叛教風暴

【2021. 9. 30 馬來西亞/泰國】

跨國全力追捕「跨性別穆斯林」？馬來西亞的Nur Sajat叛教風暴

「寧可全力追捕跨性別，不管國際貪汙通緝犯？」馬來西亞社會近期正熱烈關注一位逃到泰國的跨性別女穆斯林——Nur Sajat——可能會被引渡回馬受審之事。事發經過為Nur Sajat在2018年因為身著女裝出席宗教活動，被控違反《伊斯蘭刑法》下的侮辱伊斯蘭罪。不過，Nur Sajat卻未出席於今年2月舉行的開庭日，她後來被發現已入境泰國，直到本月初被泰國警方逮捕，仍未確定是否將被引渡馬來西亞。

此案不是一起單純的引渡案件，背後牽扯了馬來西亞LGBT的艱難處境與權益、《伊斯蘭刑事法》下的侮辱罪到底可以如何、或由誰來詮釋，以及泰馬之間的關係。當地網民也以此譏諷並類比，警方大費周章跨國追捕毫無傷人意圖的Nur Sajat，卻不多花心思去追捕捲入大馬一馬公司貪污弊案，至今不知去向、被新加坡和美國等國聯合通緝的劉特佐（Jho Low）？甚至，此案也關乎與馬來西亞要好的泰國，究竟該如何處理引渡事宜？尤其，泰國如今也出現聲援Nur Sajat的支持者，發起連署施壓政府。

36歲的Nur Sajat是當地少數公開跨性別身份的人士。同時，她是一名經營化妝品牌的企業家，也是在網路上擁有極高人氣的網紅，時常在社交媒體上分享日常生活。然而，Nur Sajat卻因其跨性別和穆斯林的雙重身份，時常遭到當地宗教局的騷擾。例如，她在2018年因身著女裝參加宗教活動而被提控違反雪州《伊斯蘭刑法》第10條文下的〈侮辱伊斯蘭罪〉，後來又在2020年身穿女裝到麥加朝聖而引起爭議。

Nur Sajat原定要在今年2月出庭，但當日未見其踪影，她稱自己持有醫生證明而沒有出庭，但伊斯蘭高庭以無故缺席為由祭出逮捕令，後來便發現她已逃亡到泰國。據警方說法，在與泰國執法單位合作下，Nur Sajat因「非法入境」（馬來西亞當局註銷其護照）在9月8日被泰國警方逮捕，她事後交保並且需要定時到泰國移民局報到，馬來西亞警方也援引《刑事法典》通緝Nur Sajat。目前，Nur Sajat聲稱已申請難民身份，希望前往澳洲尋求庇護，具體安置情況仍未明。

「就像松鼠跳躍一樣，不論怎麼跳，最終還是會跌向地面...我們會努力引渡Nur Sajat的！」武吉安曼刑事調查組主任以此「奉勸」Nur Sajat盡快回家。《新海峽時報》報導，負責掌管宗教事務的首相署部長也「好言相勸」：

然而，退一步而言，就算Nur Sajat本人真的願意回國受審或抗爭，其人身安全也未必能受到保障。基於該國保守份子長年對LGBT社群的污名化刻板印象，再加上過去許多來自執法單位和社會針對跨性別人士的暴力事件，原本就在保守社群掀起極大爭議的Nur Sajat恐怕會承受更多的迫害——過去，Nur Sajat也曾揭露遭執法單位無理、惡劣對待、種種來自宗教局的刁難和匿名人士的死亡威脅等，更讓她萌生想要「脫離伊斯蘭教」的念頭。

《當今大馬》整理，Nur Sajat今年3月在一段直播中，指出宗教局的行為讓她距離伊斯蘭更遠。她稱，「宗教局可能以為自己在規訓，但不是的，他們只是讓我更加懼怕，覺得脫離這個宗教更好。」她的這番言論隨後也被當地一位宗教司指控為：發表具有叛教企圖的言論或行為。

這主要也與馬來西亞的制度和背景相關：第一、憲法規定所有馬來人都必須是穆斯林（Nur Sajat是馬來人，所以也被認定為穆斯林）；第二，馬國實行雙司法系統制度，一為全民適用的《聯邦憲法》，二為只適用於穆斯林生活事務、由各州政府管轄的《伊斯蘭刑事法》（當中，還有其他適用於穆斯林的伊斯蘭法令如伊斯蘭婚姻法、宗教學校法等等）。

馬來穆斯林佔當地人口約69.6%。儘管《聯邦憲法》保障宗教自由，但對此擁有管轄權力的宗教局會以此騷擾想要脫教的馬來穆斯林、或要求他們接受「輔導」等等。如Nur Sajat發表脫教言論後，宗教司進一步指出：執法單位可以控告目前仍是「穆斯林」的Nur Sajat具有叛教企圖，也稱執法單位不僅需要透過懲處，也需要勸告和引導這些企圖叛教者重返正途。

「政府的立場是，如果他或她生來就是穆斯林，就不能離開伊斯蘭教。」在一篇《VICE》有關於脫教的報導裡，一位當地人權律師這麼表示。

再者，此案的另一關鍵也在於Nur Sajat是否有挑戰《伊斯蘭刑法》的可能，例如她或許能以司法審核的方式，以最高法律《聯邦憲法》裡對言論自由、人權的保障來提控，但馬來西亞LGBT維權人士張玉珊便指出了其中的幾個難處。

她提及：其一，若真的進行司法審核，輸贏仍難定；其二，司法審核至少需要幾年時間，在舉國目前如獵巫式的氛圍下，難保（若）回國後的Nur Sajat的安全。；其三，即便Nur Sajat願意打司法審核戰，但因此案涉及伊斯蘭法庭，司法程序上需要民法律師和伊斯蘭法律師協助，然而伊斯蘭法律師的執照需要由宗教局負責更新、審核和發出，因此並不一定會有伊斯蘭法律師願意冒著丟生計的風險，擔任Nur Sajat的代表律師。

最後，此案也牽扯了馬泰關係：與馬來西亞簽署引渡協議的泰國，會怎麼處理？

《曼谷郵報》此前發布一篇評論呼籲泰國政府不要引渡Nur Sajat，總部位於曼谷的跨文化基金會（Cross Cultural Foundation）也提及希望政府可以讓Nur Sajat在等待庇護期間，可以在泰國安全生活。文內也提及泰國有類似的前例可循，例如：2019年，一位18歲、想要脫離伊斯蘭教的沙地阿拉伯少女原定逃到澳洲（在沙國，叛教可被判死刑），後來在泰國轉機時遭沙國官員阻攔，引發國際關注而獲准入境泰國，最終成功取得加拿大庇護。以此為例，社會有呼聲希望泰國政府比照辦理，也有人權組織發起連署敦促政府不要遣返Nur Sajat。

目前，泰國警方僅表示驅逐Nur Sajat的程序仍在進行中，但需納入多方考量。尤其，如何在不傷害與馬來西亞友好關係的情況下——馬來西亞在2019年曾協助遣返泰國異議份子Praphan Pipithnamporn，遭人權觀察組織指控藐視國際法——泰國方面是否會以同樣的方式「回報」，抑或堅守人權立場，一切仍未明。

至於馬來西亞政府為何此次如此費盡心思要跨國逮捕一名堅守身份認同的跨性別人士，除了整體保守、對LGBT不友善等的大環境之外，外界也有不同臆測，如新上任且仍不穩定的政府可能需要以此轉移焦點、爭取馬來保守派的支持等。這當中，也再次引來網友們對執法單位「用錯力氣」的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