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禁用華為5G設備：被美中猜忌夾殺，首相強生的暗留伏筆？

【2020. 7. 15 英國／中國】

英國禁用華為5G設備：被美中猜忌夾殺，首相強生的暗留伏筆？

「自2021年起，英國將禁止採購『華為』的電信裝備！」在歷經半年多的國際壓力與經濟盤算後，英國的保守黨內閣14日上午終於針對爭議的中資電信供應商–—華為（Huawei）——祭出了兩階段的「禁用令」：今年底後，英國的電信商將不得採購華為生產的5G裝備；已採購或裝備者，必須在2027年前全面汰除華為產品。英方決策公告後，理所當然地遭致了中國的「政府激憤」與報復威脅，但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微妙的禁令設定，卻也引發了倫敦與華府的另一種政治疑慮，除了不滿強生的禁令仍對華為大開後門，更質疑2021與2027的年限設定是「應付川普」的虛晃一招？

根據新頒布的禁令，在2020年12月31日以後，英國電信業者將不得新增採購華為的5G設備；境內「現有、已購或服役中」的華為5G設備，則必須在2027年前全面汰換為他牌產品——然而華為供應的2G、3G與4G網路設備與服務，則不在限制範圍之內；同時英國的全光纖寬頻網路服務商，還將在2027年後得到「額外2年」的緩衝期——因此就「華為包圍網」的戰略而言，英國的出手仍明顯留下了緩衝的意圖與空間。

主掌英國數位政策，並負責公告「華為禁令」的英國文化大臣——奧利佛．道登（Oliver Dowden）——表示：針對華為的兩階段政策，將對英國的數位建設與經濟帶來「短期衝擊」，整體經濟損失上看20億英鎊（新台幣740億元），英國的5G網路進度也將被迫延宕2~3年，「但在執行命令的同時，英國政府將會全力確保英國5G世代的發展進度，並保障業者與使用者享用最新科技的權利。」

道登表示，英國對華為5G的限制政策，是在諮詢「英國國家網路安全中心」（NCSC：政府通訊總部GCHQ的下轄單位）與其他資安機構的專家意見後，才做出的國安決定。

不過NCSC對於華為的質疑，其實並未直接挑出「華為是中資或與解放軍相關企業」的國安威脅論，而是更務實地分析：因為美國已經確定禁用華為，並阻止華為繼續使用美國的先進零件與技術專利。而在「確保英美特殊戰略同盟」的頭號優先上，英國於現實中並無法一邊使用華為的服務，另一邊仍維持與華府的國安合作與技術分享。因此實際來看，如果選擇華為服務，那麼英國勢必將被迫與美國技術分道揚鑣，「但考量到當前狀況，我方對華為取代美國的技術能力...並不是那麼有信心。」

與強生本人互動密切，且一路力挺保守黨內隔的英國右翼大報《每日電訊報》表示：在接獲NCSC的政策建議後，強生原本並不願意就華為問題「與中國正面對抗」，因為當前的英國雖因「香港問題」交惡中國，但在年底「脫歐生效」、國內又被疫情重創經濟的狀態下，強生並不希望在危機交織的此刻「再被中國報復」。因此在既定政策上，強生原本的華為禁令時效，是要以拖待變設定2029年為「目標日期」。

然而強生的迴避態度卻在保守黨內部引發派系分裂，許多意見認為敏感時刻對華為的「輕輕放下」，不僅會觸怒美國的川普，更可能給北京當局「軟土深掘...得寸進尺」的進逼空間。短期來看不僅拿不到預期中的貿易甜頭，反可能因騎牆立場遭到兩面開刀，甚至聯動敏感的香港議題，遭致羞辱性的結局。因此以保守黨幾名「上古神獸」級別的黨內大老為首，才激烈地對強生內閣釋出壓力。

《每日電訊報》透露，保守黨內的「反華為叛軍」，明顯表態者大概有60名議員，其中又以前黨魁伊恩．鄧肯．史密斯（Iain Duncan Smith ）與前脫歐大臣大衛．戴維斯（David Davis）兩名傳統大老為首。儘管整體數量與反彈強度，尚不足以引發有效的分裂壓力（保守黨是多數執政，共有下議院365席，反華為表態者不足16%）；但快速集結與大老帶頭的表態，卻也讓強生難以招架。

史密斯與戴維斯領銜的反華為壓力，之所以讓首相頗為頭痛，一方面是因為兩名大老把保守黨內部的「對中矛盾」公開化；二方面是這群議員威逼強生的敲鑼打鼓，也不免害強生被中美兩國看破手腳，若不相應加碼禁令強度，則難以取信華府。因此文化大臣最終公布的方案中，強生內閣才會將重點擺放在「2020年後禁購華為5G」。

英國首相的華為禁令，很快地就引發戴維斯與其他反對派的質疑與反彈。保守黨內的反華為意見認為，強生內閣對華為的優柔寡斷，將為國安、資安與英美同盟帶來後患無窮的困擾。像是採購禁令要拖到年底才生效、設備汰除卻得拖到2027，這變相是在鼓勵業者「華為搶購囤貨」，「業者難道不會以為：反正強迫汰除是在7年後，到時狀況說不定還有變數可協商？」

另一方面，在英國政府提出「華為禁令」後，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奧布萊恩（Robert O’Brien）與國務卿龐佩奧（Mike Pompeo），也先後針對「英國的正確決定」發出口頭支持與讚賞。不過重商主義、但對華為問題也同抱有疑心的英國《金融時報》，則轉述了華府內部對強生的懷疑：

強生設定的緩衝時間，確實是應電信財團的要求所提出的折衝。像是龍頭服務商「英國電信」（BT），就對強生的2021與2027限令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粗估「排華為」的長期成本，只會另外新增5億英鎊（新台幣185億）的額外成本，「於時間與花費而言，都是業界可以接受的結果。」

英國業界的質疑強調，對華為的政治疑慮是政府的問題，但業界要考量的則是毀約成本、5G進度與替代供應商的問題。以全光纖寬頻網路業者為例，當前如果不是華為，剩下的技術供應者就只剩下芬蘭的Nokia，但這會否衍生出市場壟斷的問題？替代業者有否能力跟進華為的競爭力？英國的數位建設會否因此落後於鄰近的歐洲大陸？種種立場則是「華為合作派」的主張焦慮。

不過在上述種種疑慮不斷延燒的同時，陷入父子騎驢困境的強生，則將在9月後迎來更進一步的「華為挑戰」。

這一方面，是因為中國政府已於強生禁令公開後的第一時間，公開譴責英國對於中國的敵意政策，並揚言對英國施加「經濟報復」；二方面，則是保守黨內的60多名反華為派議員，已揚言要在暑假結束的「秋季國會議期」中，藉由國會議案修正並表決「更嚴格而明確的華為禁令」，之中包括將限購令提前，並將2027年的設備排除死線「作更有效的限制提前」。

儘管當前的強生與保守黨，在國會中仍取得了365席的絕對多數；就算黨內60席反對華為政策，於絕對數字來看（全黨的16%，且缺乏內閣成員與中生代明星的支持）似乎難成氣候。但根據《衛報》與《每日電訊報》的分析，對於華為的禁令縮緊，很可能也會受到在野最大黨、於今年初重新改組過後的工黨（202席）與其黨魁斯塔摩（Keir Starmer）的支持。

《每日電訊報》表示，在斯塔摩主權之後，工黨明顯修正了過往的中國政策，並就國安、人權、與香港問題，採取了更強烈的鷹派姿態。像是在華為問題上，看準強生進退兩難的斯塔摩，就曾多次在國會追打強生內閣的立場政策，因此保守黨內的「叛軍」會否就華為與中國議題與工黨和流？對於強生而言，也是相當頭痛的政治隱患。

除此之外，今年秋季開始，強生也將迎來與歐盟「後脫歐貿易談判」的最後衝刺；疫情經濟的復甦或崩潰也將明朗化。與此同時，強生一方面要安撫並觀望即將舉行總統大選的美國政府，另一方面則有香港9月——很可能觸發另一波中國鎮壓與政治衝突的—香港立法會選舉。種種連帶而鑲嵌的政治難題，也讓強生本回的華為策略，變得更具「戰術變數」而難見「戰略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