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使館危機：伊拉克示威「萬人圍攻」巴格達美國大使館

【2020. 1. 1 伊拉克／美國】

除夕的使館危機：伊拉克示威「萬人圍攻」巴格達美國大使館

「再差一步，『班加西慘案』恐要重演！」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綠區」內的美國駐伊大使館，31日遭上萬示威者包圍、一度強行攻入館內的第一層緩衝接待區。引發群眾憤怒的原因，是美軍29日對伊拉克親伊朗的民兵武裝「真主黨旅」（Kata'ib Hezbollah）發動空襲；但美國政府卻反控真正的煽動主謀，其實是「為了轉移內亂焦點」的伊朗政府。儘管整起事件，在「極為微妙」的默契下，使館美軍、示威民兵與伊拉克軍警並未進一步爆發流血衝突，美軍部隊與駐館外交官全都平安無事。但為避免2012年利比亞的「班加西美國領事館遇襲事件」重演，放假中的白宮仍緊急下令，從本土派出了82空降師的精銳特遣隊「立刻增援」。

美國與伊拉克這一波緊張的外交衝突，始因於2019年12月28日晚間7點20分，在伊拉克北部基爾庫克（Kirkuk），由伊美聯軍駐守、主用於反ISIS戰爭的軍事要塞——K1基地——突然遭到敵意民兵組織以「30枚107mm火箭彈」狂轟，當場炸死一名美軍聘用的民間軍事承包商，並有多名美軍、伊軍士兵受傷。

K1基地遇襲案的攻擊形式雖不罕見，是伊拉克反美民兵常用的游擊騷擾。但自從2019年秋季、伊拉克全國陷入反政府大抗爭以來，那些被示威者強烈針對的親伊朗民兵組織，卻擴大了對駐伊美軍的挑釁攻擊。而28日的火箭轟炸更還造成了「美國公民的死亡」，因此憤怒的白宮才決議「殺雞儆猴」，授權美軍在12月29日對敘利亞、伊拉克同步發動「報復空襲」。

美方指控：轟炸K1基地、殺死美國公民的「敵意組織」，就是由伊朗革命衛隊支持，甚至受其指揮、介入敘利亞內戰的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真主黨旅」。因此29日的報復行動，美軍戰機才會分頭空襲敘利亞、伊拉克的民兵據點，炸死了至少25名真主黨旅的武裝戰士。

然而美軍逕自在伊拉克境內動武的行為，卻大大激怒了伊拉克政府與親伊朗派的政軍派系。因為在空襲行動之前，美軍沒有事先取得巴格達方面的同意，亦未出示足以支持報復行動的具體事證：與此同時，「真主黨旅」雖然一向以不聽指揮、不受管控而惡名昭彰，但其上級單位卻是在反ISIS戰爭中流血流汗、並已被伊拉克官方合法認可的民兵聯合「人民動員軍」（PMF）。因此，美軍暴打「自己人」的作法，也趁勢被伊拉克境內的親伊朗派打成了「侮辱主權」的侵略之舉。

「美帝去死！美國去死！」為了譴責美國動武並聲援真主黨旅，大批自發、或受到動員的伊拉克示威者，遂於2019年12月31日湧入了首都巴格達的市中心，並在「極端詭異」的狀態下，獲准在嚴格管制的「綠區」（由高牆與軍隊重兵防守的伊拉克中央行政與外交使節特別管制區）內遊行，甚至團團包圍了戒備最為森嚴的「美國駐伊大使館」園區。

為何說「極端詭異」？因為自2019年10月開始，伊拉克各大城市皆出現了以「清掃貪腐」、「政治改革」、「驅逐伊朗干政」為訴求的全國反政府大抗爭。許多青年示威者試圖發動「市中心佔領」，卻屢屢遭到政府軍警、親伊朗民兵強力清場，甚至以實彈射擊「血腥鎮壓」。

但31日反美抗爭，不僅鎮暴警察完全沒有出面控場；號稱動員了「2萬人包圍使館」的真主黨旅示威者，更毫無阻礙地深入了原本重重管制、平民示威根本難以進入的巴格達綠區。

「負責防守『綠區』的伊拉克軍警，不僅沒有制止示威者朝管制地段湧入；在美國大使館被包圍、甚至縱火的當下，這些由美國金援、美軍訓練的重裝軍警，卻反而自動散去，放任真主黨旅向使館園區正面進攻。」人在綠區現場，見證混亂實況的《華盛頓郵報》記者穆斯塔法．薩林（Mustafa Salim）如此紀錄。

真主黨旅示威者對美國大使館的「實質突入」，大約發生在31日中午12點。大批平民混雜著身著軍服、疑似攜帶武裝的民兵成員，強行突破了使館入口正門。他們在石塊、雜物與汽油彈的掩護下，放火燒掉了一座衛兵監視塔，並攻破了入口管制的接待中心。自此，數千激動的群眾正式闖進了美國大使館區。

然而因國家安全狀態的「惡劣特殊性」，美國在巴格達綠區的大使館，不僅是全球最貴、戒備最嚴的「一級外交要塞」，使館區的總佔地更高達42公頃（近乎於2個大安森林公園），內部猶如軍事堡壘一般，設計了重重的緩衝空間與防禦屏障。因此就算示威者突破了「第一道防線」，距離使館人員所在的機要主物，仍有一大段安全距離。

《華郵》的直擊記者表示，在攻入第一層使館防線後，真主黨旅的示威者一度打算擴大縱火，甚至破壞鐵絲網、繼續突入第二層禁區。

但此時，鎮守在使館的美軍衛兵卻已全副武裝地就防禦定位，朝挺進的示威者發射催淚彈與閃光震撼彈——詭異的是，此時在人群裡突然出現了多名「手持大聲公的不明人士」，呼籲現場群眾見好就收、不要再朝使館禁區深入進攻，「我們的示威訴求已經完成了發聲的目的，大家不要再進攻、不要再深入禁區！」

最後，伊拉克軍警終於姍姍來遲地趕赴使館前線，透過「柔性勸說」，由政府部隊組成了緩衝人牆，勉強隔開了美國使館與真主黨旅的示威者。但直到31日下午為止，綠區的包圍群眾仍未完全散去。因此整體緊張狀況雖然大幅降溫，但使館遭圍的尷尬局面卻未完全解除。

由於巴格達綠區事件發生在12月31日的新年前夜，白宮、美國國務院與的新聞媒體圈，都已提前進入了假期模式。因此突如其來的使館危機，也在華府政壇引起了短暫混亂。不過早在2019年5月，美國國務院就因CIA的情資建議，拉高了伊拉克境內的戒備等級，並提前撤出了巴格達使館內的「非必要駐留人員」，因此各方的應變支援，也就很快地重上軌道。

「在遭遇了包圍狀態後，美國駐伊拉克大使館目前非常安全！我們手上的精銳戰士與大批致命的軍事裝備，都已緊急進駐了使館前線。」在Twitter上，休假中的美國總統川普表示：「謝謝伊拉克總統與總理的支援回應，那邊一切平安！但如果我們的使館、裝備、駐外人員的生命財產受到破壞損傷，伊朗就得為此負責！」

「我沒在開玩笑，伊朗將為此付出天大的代價！這可不是警告（warning），是我貨真價實的恐嚇威脅（threat）。」川普說：「然後祝大家Happy New Year，新年快樂！」

美方認為，31日的巴格達事件明顯是「伊朗政府」的指揮煽動。其主要的判斷依據主要有四：（1）攻擊美軍、包圍使館的「真主黨旅」，是伊朗革命衛隊的伊拉克代理人；（2）在2019伊拉克反政府示威中，伊朗在伊拉克南部的多間領事館，曾多次遭到圍攻入侵，事後伊朗也都譴責美國與沙烏地阿拉伯的從中煽動，因此本回「以牙還牙」的報復意味極高；（3）伊拉克的親伊朗軍政派系，目前正受全國抗爭抵制的極大壓力，此時把美軍當成「替代死敵」，或有效轉移民怨；（4）伊朗本土近兩個月也正遭遇嚴重的反政府示威，血腥鎮壓已超過1,500人死亡，其也有透過外在危機轉移國內焦點的動機。

美國國務院表示，在遭遇入侵的第一時間裡，使館方面就一直與國防部即時連線。除了駐伊的美軍部隊緊急待命，五角大廈也馬上出動了駐紮在科威特、專職於外交危機支援的「陸戰隊特殊任務陸空應變特遣隊」，並於31日傍晚前，將增援的數十名武裝陸戰隊送入巴格達使館區。

為了逼退示威者、並向刻意縱容包圍事件的伊拉克政府「間接施壓」，美軍駐伊的反恐特遣隊還特別派出了一架AH-64「阿帕契攻擊直升機」，於31日入夜後低空深入綠區使館上空，高調且極具威嚇意味地施放熱焰彈。之後，國防部長埃斯伯（Mark Esper）亦證實：「為了應變急難狀態，美國陸軍的82空降師已奉命出擊，前導部隊的500名戰士預計將於翌日抵達科威特，並視後續狀況再決定『是否開進伊拉克』。」

「危機雖貌似解除，但真正的秩序崩解可能才要開始。」負責在跨年夜追蹤使館危機的《華盛頓郵報》記者麗茲．史萊（Liz Sly）表示，巴格達事件是近10年來，美伊關係最為低潮的意外時刻。因為令美方極感失望的，不是使館園區被民兵入侵，而是伊拉克政府上下「膽敢對美國大使館消極不救」。

「人們都在問：巴格達的狀況，會是新的『班加西悲劇』（2012年利比亞領事館被民兵圍攻，美國大使史蒂文斯被困在攻擊現場，在斷援絕境中遇害）？還是『1984年黎巴嫩』重演（1984年美國駐貝魯特大使館被真主黨的自殺汽車炸彈襲擊，當時正在館內的美國大使與英國大使都被炸傷，共24人死亡）？」

「但事情可能比上述兩者更糟，考慮到美國在伊拉克砸入了那麼多的資源...那種失敗到無法挽回的氣氛，更像是越戰中即將淪陷的西貢。」史萊說：「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們還真不知道有誰能幫忙使館內的美國人平安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