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31年後：朴鍾哲拷問致死事件，南韓檢察總長首度致歉

【2018. 3. 21 南韓】

《1987》31年後：朴鍾哲拷問致死案，南韓檢察總長致歉

「國家的道歉遲到了那麼久，我很抱歉。」年初在韓國上映、造成話題討論的電影《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敘述1987年首爾大學生朴鍾哲，因參與學生運動，遭南韓內務部治安本部匪諜搜查處以水刑刑求致死，事後試圖壓下事件真相，反激發韓國民眾發起「六月民主運動」，迫使當時的獨裁者全斗煥，同意總統直選的故事——31年後，現任南韓檢察總長文武一，20日下午也到了釜山，探視因病住院的朴鍾哲之父朴正基，正式代表檢察機關與政府，首度向朴鍾哲與遺族道歉。

在1987年，來自釜山的朴鍾哲，是南韓第一學府——首爾大學——的文學院學生與學生會主席。求學期間，朴鍾哲積極參與學生運動、提倡民主化思想，但在全斗煥高壓統治之下，卻多次被捕判刑。

1986年年底，朴鍾哲又因故遭南韓治安本部逮捕，並被送往惡名昭彰的首爾南營洞「對共分室」，遭受治安本部匪諜搜查處的嚴刑拷打。過程中，對共一直要求朴鍾哲供出學運組織裡，逃亡中的學長朴鍾雲，並對不願吐露支字的朴鍾哲施以「水刑」逼供，最後在1987年1月14日的水刑審訊中，朴鍾哲慘遭虐死，得年22歲。

朴鍾哲遭虐死後，南韓政府一度偽造死因，試圖以「心臟病發」掩蓋真相，並迫使家屬草草火化朴鍾哲。但誇張的手段，卻引發基層檢察官的不滿，「大學生被對共整死」的消息，也很快地被媒體得知、延燒全國，最後更搶在1988漢城奧運前，挑起民眾的怒火、觸發了百萬人響應的「六月民主運動」。

六月民主運動，後來又因1987年7月5日，延世大學學生李韓烈遭鎮暴警察催淚彈打死事件，而全面激化。最後迫使全斗煥同意總統直選，並開啟南韓民主化的時代起點。

政治開放之後，死去的朴鍾哲成為了南韓民主化運動的「烈士」，但承擔喪子之痛的老父——朴正基——31年來，卻默默地投入各種平反與轉型正義的倡議。但高齡80好幾的朴正基，近年來健康狀況不佳，去年底更是因脊椎手術而在釜山療養院住院至今，就連年初首爾大學附近，道路改名「朴鍾哲街」的紀念儀式，朴正基都無法參與。

然而20日下午，南韓檢察總長文武一，卻突然來到釜山探視朴正基，並當面針對31年前的朴鍾哲之死，首度代表檢方、南韓政府，向朴家正式道歉：

文武一表示，日前文在寅總統才曾指示，要求政府單位重新調查、檢討多起威權時代下的司法冤案，其中也包括朴鍾哲事件，因此文武一也在朴正基的病榻前，承諾檢調單位務必會全力「履行檢方應負的責任」。

韓國《KBS》電視台報導，早在2009年，韓國的歴史調查委員會，就曾建議韓國政府與檢察總長，應針對過往的種種迫害與冤案，正式向受難者與其遺族致歉。但在保守派的李明博（2008-2013）與朴槿惠（2013-2017）總統任內，針對威權時代的轉型正義進程，卻被冷凍擱置——因此，20日文武一對朴鍾哲的「對不起」，對朴家來說，也是31年來的第一聲官方道歉。

《BBC》駐韓特派記者認為，文武一的道歉，除了具有象徵意義外，於政治層面上，亦是文在寅政權又一次的「自我宣示」。過去1987的學運一代，不少人都已成為政壇中堅，無論是政權正當性、或者是面對歷史的勇氣，都比過去一輩來得直接。在加上文在寅的上台，或多或少受益於前總統朴槿惠的打壓異己、縱容親信違憲干政的政治醜聞，對於「轉型正義」的追求迫切性，也才會順勢走向積極。

面對文武一與韓國政府遲來的懺悔，病床的朴正基僅淡淡地表示「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但根據與朴家相熟，曾在六月民主化運動中，先後擔任《韓國日報》、《韓民族日報》記者的資深運動者柳鍾珌（現任首爾冠岳區市長）的敘述，朴鍾哲早逝的打擊，一直是朴正基揮之不去的創痛。

在2018年的朴鍾哲忌日上，柳鍾珌特別投書《韓民族日報》，文字中他寫到：在兒子死後，朴正基雖然一路跟隨兒子的同學、戰友，投身民主化運動，但在互動中他卻鮮少說話、總是沉默不語。

在運動過後不久，柳鍾珌也特別安排了朴正基與朴鍾雲——那位自己兒子用命去保住的學運前輩——見面。兩人一會面，朴正基就難過地表示：「鍾雲你現在你一定很痛苦吧...沒關係，現在你也算是我的兒子了。」

然而柳鍾珌文章中，沒提到的諷刺劇情，卻是朴鍾哲捨命擔保的朴鍾雲，日後卻加入了右翼保守派的大國家黨，除了揚棄對於轉型正義的追求，還成為李明博、朴槿惠力挺的反進步派大將。但或許是因為「變色龍」的形象過於難堪，多次參選的朴鍾雲始終得不到選民支持，最後只能成為極端保守派的政論名嘴。

而雖然《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一片，在韓國引發了不少輿論響應；但現實中，當年整死朴鍾哲的匪諜搜查處處長——朴處源（電影中由實力派男星金允錫飾演的大反派）——日後雖遭判刑，但入監不到3年就重獲自由，甚至秘密長年協助、金援昔日的部下鷹爪逃亡，躲避司法追捕。朴處源最終在90年代因糖尿病併發症逝世。

「朴先生這31年，是如何活在喪子之痛中，每當想到我也禁不住心痛。」柳鍾珌寫到，「你能想像他在冰凍的河邊，哭泣著灑下兒子骨灰的心碎場面嗎？他的那句，『走吧，阿鍾，我的兒子，快去那更好的世界吧...我已不能對你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