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遺產「希伯崙」：退出UNESCO，美國、以色列的政治藉口

【2017.10.13 美國／以色列／巴勒斯坦】

世界遺產「希伯崙」：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美國、以色列的政治藉口

3個月前的一件世界遺產認定案，竟讓美國與以色列聯手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美國國務院12日宣布，由於組織內的反以色列偏見，自2018年12月之後，美國將主動退出UNESCO會員國。數小時後，額手稱慶的以色列政府也跟進退出，並再度譴責UNESCO今年7月份，將葬有先知亞伯拉罕（古蘭經中的易卜拉欣）的猶太聖城希伯崙（Hebron），認定為「巴勒斯坦」世界遺產的「歧視決定」。

美國國務院表示，鑒於UNESCO內的反以色列偏見與欠缺組織改革的陳腐習氣，退出UNESCO的決定，是美方在「深思熟慮」後的唯一選擇。提出通知後，美國代表團將於2018年12月正式撤離，但仍會積極爭取以「非成員國觀察員」的身份，協助UNESCO保護世界遺產。

美國宣布退出後，身為「事主」的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也公開稱讚川普政府的決定「既勇敢又高尚」，並宣布也將跟隨美方的腳步，同步離開UNESCO。

以色列與UNESCO的恩怨其來有自。以往UNESCO就時常發出聲明，譴責以國政府對耶路撒冷與巴勒斯坦的佔領與不當政策；然而雙方的衝突，卻在過去12個月內，因「希伯崙世界遺產登錄案」而急遽對立。

▌亞伯拉罕／易卜拉欣：希伯崙是誰的「祖墳」？

位於約旦河西岸、耶路撒冷以南30公里的希伯崙，建城歷史超過3,000年，不僅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也是猶太教、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共同聖地。

猶太信仰認為，希伯崙是猶太先知亞伯拉罕，與其子以撒、其孫雅各，和眾人妻子的陵墓之地。由於以撒一支後來成為猶太人的祖先血脈，因此希伯崙聖地也被稱為「族長聖墓」或「族長墓穴」，並與耶路撒冷、采法特、堤比里亞，同列為猶太教的「四大聖城」。

然而亞伯拉罕的第二個兒子，以實瑪儀，卻是阿拉伯人的祖先，「易卜拉欣」的先知故事，亦紀錄於古蘭經中，因此希伯崙也同樣被視為穆斯林聖地，後來的阿拉伯統治者，也於14世紀時在希伯崙建起了「易卜拉欣清真寺」——一座聖墓，相仿但不同的意涵，也為希伯崙的歸屬爭議埋下了遠因。

在千年歷史中，希伯崙的猶太教徒與穆斯林大致和平，但在一次大戰之後，歐洲的反猶浪潮卻拉高了「猶太復國主義」的呼喚，大批猶太人移回「應許之地」巴勒斯坦，而被視為猶太先祖之地的希伯崙，也成為熱門的移入地區。但人口與土地持有結構的劇烈改變，卻引發族群之間的對立，猶太人與阿拉伯人間的衝突，也在希伯崙白熱化了起來。

之後，以色列在1948年透過聯合國的分治絕議案「復國」，並與阿拉伯聯軍爆發第一次以阿戰爭，位於約旦河西岸的希伯崙，則與東耶路撒冷一同被阿不杜拉一世國王拿下、併入約旦王國——直到1967年，以色列發動六日戰爭，希伯崙才又以「巴勒斯坦佔領區」的地位被以色列統治。

根據聯合國安理會242號決議案的要求，以色列應當歸還六日戰爭中取得的軍事佔領區；但該決議至今仍未被遵守，希伯崙地區反而成為猶太復國主義的熱點，而開始出現爭議的違法猶太屯墾區，甚至在1994年2月25日，易卜拉欣清真寺還遭一名猶太恐怖份子掃射，釀成30多名巴人死亡的恐襲慘劇。

▌讓以色列憤怒的世界遺產：巴勒斯坦的？瀕危的？

希伯崙聖墓的歸屬問題，自此逐年升溫，並在2017年7月達到高峰——在今年夏天的世界遺產登錄會議上，UNESCO接受了巴勒斯坦的申請，認證希伯崙古城為「巴勒斯坦的」世界遺產，並因保存現況與周邊環境，將之列入「瀕危」的保護等級。

UNESCO的決定，引發以色列政府的暴怒，納坦雅胡總理更是反覆譴責UNESCO的「不可理喻」、「充滿歧視的反猶主義」。對於以色列來說，UNESCO將希伯崙登錄為「巴勒斯坦的」，是刻意忽略該地的猶太信仰與文化，而「瀕危」等級的設定，更是對以色列管治的羞辱。

「UNESCO這回把希伯崙的族長聖墓列為巴勒斯坦遺產，意思說這不是猶太人的，還強調該地瀕危受到威脅。不是猶太人的？！那被埋在那里的是誰？是亞伯拉罕、以撒、雅各、撒拉（亞伯拉罕正宮）、利百加（以撒之妻、雅各之母）和利亞（雅各之妻）——我們的族長和祖母啊！然後他們說聖墓面臨危險吶？但包括希伯崙在內，只有以色列管治的地方，所有人的信仰自由，才是受到保障的啊！」

在UNESCO決議出爐後，憤怒地納坦雅胡也同步發出如上的譴責聲明，並取消對UNESCO的100萬美金的預算提撥。而3個月後，以色列的攻擊也收到了成果，並拉攏美國一同加入，共同已退出的方式向UNESCO施加壓力。

▌川普學雷根？反正美國又不是第一次退出

《紐約時報》與《外交政策》都表示，美國的決定並不令人意外，因為過去雷根政府時期，華府就曾在1983年因「UNSECO是被蘇聯與第三世界所操控的反西方工具」而宣布退出組織。

當時，雷根總統與國務卿舒茲（George Shultz）都認為，UNESCO的預算需求節節膨脹，但由美國供應其25%預算的UNESCO，會內計劃卻時常遭「反美勢力」操控——像是由蘇聯發起的「反戰教育計劃」、或者是由發展中國家發起的「世界資訊與傳播新秩序」（NWICO，反對西方主流媒體在對非西方國家的報導偏見；但美方卻指控這干涉了新聞自由）倡議，都被認為是對美國自由主義的挑釁，因此雷根政府才會決定退出組織、表明姿態。

雷根的退出雖然振振有詞，但外界卻認為華府方面只是想向聯合國施壓，並縮減聯合國支出而已，像是曾於卡特政府擔任國務院國際組織事務助卿的邁因斯（Charles Mayes）就指：「（雷根政府）只是要找個最小、最弱的國際組織開刀祭旗罷了...在體系內的UNESCO，就像是聯合國裡的『格瑞那達』一樣。」

雷根退出後，美國直到小布希時代才又於2002年「重返UNESCO」；但到了2011年，用多數決、未有否決權的UNESCO，卻又在以色列與美國的強烈抗議下，通過「巴勒斯坦升格案」，將巴勒斯坦政府從觀察員身份，轉正為正式會員——這也是聯合國眾子單位中，第一個承認巴勒斯坦為「國家」的組織。

接納巴勒斯坦的UNESCO，隨後遭到美國的巨大壓力，而歐巴馬政府也以「國內法規定不能支持承認巴勒斯坦的國際組織」為由，停止支付對UNESCO的組織預算。而這6年賒下的5億美金，也將隨川普政府的退出決定，而成為無解的呆帳。

▌政治化？UNESCO的其他指控冤枉嗎？

以色列與美國對UNESCO的「政治化指控」，其實並非前例。

像是近幾年，日本政府就曾因2015年中國對南京大屠殺文件申遺一事，而拒繳UNESCO會費一年多；而近期熱門電影《軍艦島》，在2015年日本申請世界遺產時，也曾遭遇南韓政府的強烈反彈。

此外，像是今年中國以自然遺產類別成功申遺的青藏高原「可可西里」案，也遭到海外的圖博（西藏）聲援團體大力抗議。

中國政府表示，壯闊的自然景觀與受盜獵者威脅的藏羚，都是可可西里應受自然遺產保護的原因；但反對意見認為，可可西里的申遺成功，除了是北京當局對於西藏統治合法性的宣傳外，對於當地的藏人傳統牧民而言，亦是極為嚴峻的生存威脅。因為近年來，中國正積極地推動可可西里的「自然觀光」，並以開發為由、管控為實，對限制藏人牧民的活動領域，並發起大規模迫遷與強迫定居。

流亡團體控訴，申遺成功之後，北京當局更可以「保護可可西里」為名，加強介入對藏人生活與傳統的控制，因此UNESCO的決定，顯然是缺乏敏感度的災難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