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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事】搶救黑彼得?

2014/11/28 陳宛萱

荷蘭的聖尼可拉斯慶典由聖尼可拉斯乘汽船抵達荷蘭展開序幕,一個白人大老闆帶領著一群...
荷蘭的聖尼可拉斯慶典由聖尼可拉斯乘汽船抵達荷蘭展開序幕,一個白人大老闆帶領著一群黑皮膚僕役,你說這像不像奴隸時代的景象? 攝影/陳宛萱

出門旅行一個月回到荷蘭,打開塞得滿滿的信箱,最上面的一封寫著:「搶救黑彼得!」啊,沒錯,我想起來了,11月約莫就是每年黑彼得爭議白熱化的時候,隨著聖尼可拉斯節越來越近,荷蘭人又要面對到底要不要改變黑彼得傳統的難題。今年黑彼得的情勢尤其險峻,因為連聯合國也發表聲明指出黑彼得是帶有種族歧視色彩的傳統。

當11月16日聖尼可拉斯乘坐著汽船抵達豪達(Gouda),原本應該是歡欣鼓舞的兒童盛事卻演變成警民衝突。反黑彼得的示威群眾因為不遵照主辦單位指示只在特定地點示威,遭到警察逮捕,衝突的畫面嚇壞了不少前去迎接聖尼可拉斯的小朋友。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荷蘭不是最重視寬容、平等與自由的國家嗎?怎麼會有這麼種族歧視的傳統?在我們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或許先花點時間介紹一下這個荷蘭最有特色的慶典之一:聖尼可拉斯節。聖尼可拉斯誕生於西元三世紀的米拉(今日的土耳其),以樂善好施聞名,也被視為是兒童的守護者。約末從15世紀開始,荷蘭便有慶祝聖尼可拉斯生日的慶典活動,雖然類似的傳統在中歐擁有更長遠的歷史,荷蘭人慶祝聖尼可拉斯節的熱情卻遠勝於其他國家,規模也越辦越大。

不過老實說,黑彼得的確很受歡迎,有時候甚至遠勝過聖尼可拉斯,但慶典中丑角人物受到...
不過老實說,黑彼得的確很受歡迎,有時候甚至遠勝過聖尼可拉斯,但慶典中丑角人物受到歡迎,不代表他們得到了任何尊重,他們始終就是聖尼可拉斯身邊笨手笨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黑(人)彼得。 攝影/陳宛萱

這個原本與爛醉胡鬧的狂歡節差不多的節目,在近代逐漸演變為專為兒童舉辦的慶典。現代荷蘭聖尼可拉斯慶典開始於十一月中,住在西班牙的聖尼可拉斯會搭著汽船抵達荷蘭,這個被稱為「intocht」(入境)的慶典由各城市輪流舉辦,通常由聖尼可拉斯騎著白馬率領一群助手黑彼得遊行市街,黑彼得則負責分派糖果、耍把戲、逗小朋友。經過幾個禮拜明察暗訪在筆記本記下誰乖誰不乖後,就是12月5日聖尼可拉斯之夜的精彩大結局了,乖的小朋友可以拿到禮物,壞的小朋友則會被黑彼得塞到麻袋裡,帶到西班牙做苦工。

聖尼可拉斯慶典除了是中歐與低地國地區的傳統,從紅袍紅帽、白髮白鬍子的聖尼可拉斯身上,也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與起源自美國紐約(前荷蘭殖民地)的聖誕老人之間的關係,不同之處在於聖尼可拉斯的幫手是一群穿著中世紀學徒裝扮、戴著金耳環、塗紅嘴唇的黑皮膚「彼得」,聖誕老人的幫手則是一群小矮人。

但其實不論是黑彼得還是小矮人,其實都是從中世紀聖尼可拉斯降服惡魔、將牠掛上鎖鍊收做助手的傳說而來,就像奧地利山區村落今日在聖尼可拉斯之夜還有惡魔(krampus)遊行,羊角獸身的怪物橫行街道嚇唬小朋友,警惕他們要當乖小孩。這些民間傳說的用意,無疑是一手拿鞭、一手拿糖,讓小孩子別惹麻煩、乖乖聽話。然而隨著理性主義思維的普及,人們揚棄了超自然的恐嚇,擁抱理性的神恩,陰險搗蛋的矮人變成了可愛的好幫手,而掛著鎖鍊的黑惡魔則變成了……摩爾人黑彼得!!

奪得2008年荷蘭童書大獎的繪本《聖尼可拉斯》(Sinterklaas, 200...
奪得2008年荷蘭童書大獎的繪本《聖尼可拉斯》(Sinterklaas, 2007, by Charlotte Dematons)刻畫了汽船上黑彼得與聖尼可拉斯為即將到來的節慶忙碌奔波的樣子,卻讓人聯想起十八世紀刻畫奴隸船內慘狀的版畫。 (翻拍自《聖尼可拉斯》)

黑彼得首度出場,是在荷蘭教育家與作家Jan Schenkman所著的繪本《聖尼可拉斯與他的幫手》(St. Nicolaas en zijn Knecht, 1850)裡,他漆黑的面容與鮮紅的肥厚嘴唇,正是當時舞台表演用來描繪非洲裔人種的「黑臉」(blackface),身上穿戴的金耳環、摩爾人裝束,則是十九世紀流行的異國風情。我們不要忘記,荷蘭是最晚終止奴隸制度的國家之一,《聖尼可拉斯與他的幫手》出版十三年後,荷蘭的奴隸買賣才正式走到終點,但在部分殖民地奴隸仍被迫繼續留在墾殖區工作,比如說在印尼Sumbawa地區,甚至到1910年奴隸才獲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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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奴隸船內景象的版畫 /擷自荷蘭歷史網

如此也不難想像,為何當時的荷蘭人對於一群黑皮膚員工服侍白人主人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們甚至用這個其樂融融的畫面,美化了他們對遠方墾殖區的想像。但荷蘭素以慘酷虐奴聞名的墾殖區跟聖尼可拉斯的西班牙農莊可謂地獄與天堂,載滿奴隸橫越大西洋的死亡之旅,也跟聖尼可拉斯汽船上的歡快天差地遠。即便如此,整個黑奴體制的框架還是清晰可見,不論荷蘭人多年來如何努力為黑彼得傳統解套(比如說他們不是奴隸,他們是「助手」、或「黑」彼得之所以黑,不是膚色,而是因為他們必須爬進煙囪到屋子裡送禮物……),依然無法說服荷蘭國土內的非洲裔居民與全世界其他國家的所有人。

為什麼荷蘭人會對黑彼得涉及的種族歧視問題這麼缺乏敏感度呢?光是扮「黑臉」塗紅嘴唇,早從上世紀六、七0年代的黑人平權運動以降,就被國際公認為種族歧視的符號。這一點連跟黑奴歷史淵源不深的台灣企業都意識到了,連忙幫「黑人牙膏」這樣的產品改頭換面,將名稱從「Darky」(意為「黑仔」)改為Darlie,拿掉歧視性的黑人臉孔換成較不具種族意義的頭像。

一張足球國家隊員在Twitter上貼的自拍照,居然吸引了大批帶有種族歧視色彩的嘲...
一張足球國家隊員在Twitter上貼的自拍照,居然吸引了大批帶有種族歧視色彩的嘲笑言論,震驚了荷蘭社會,而將他們與黑彼得類比,更顯示荷蘭人其實對黑彼得代表的歧視意味心知肚明。 (翻拍自網路)

荷蘭人只是不斷地強調他們多愛黑彼得,那些主張要廢除黑彼得的人,「自己才是種族歧視者(歧視黑臉)」。他們還說,每個白小孩都恨不得自己是黑彼得,可以跟聖尼可拉斯一起旅行呢……好吧好吧,如果「黑彼得」真的沒有種族歧視的意思,那他們怎麼解釋前陣子引起軒然大波的twitter,大批荷蘭(白種)人嘲笑荷蘭國家隊的黑皮膚隊員,先是說他們是「猴子隊」,又問:「他們難道不必去豪達嗎?」(指他們是「黑」彼得)。

傳統上扮黑彼得必須用油墨抹黑臉,但這幾年來因為黑彼得是否有種族歧視之嫌的爭議,很...
傳統上扮黑彼得必須用油墨抹黑臉,但這幾年來因為黑彼得是否有種族歧視之嫌的爭議,很多荷蘭父母已經不再塗黑小朋友的臉,反倒是摩洛哥裔新移民對這套荷蘭傳統還興高采烈地遵從著。只是這樣「抹黑」黑皮膚族群,同樣身為有色人種的他們難道不覺得唇亡齒寒嗎? 攝影/陳宛萱

的確,荷蘭實在不乏這種歧視他人以抬高自己的蠢貨,也多的是隱形的種族歧視者,明明對有色人種有偏見,卻隱藏在其他藉口底下排斥他人。但這些人畢竟不是多數,卻有91%以上的荷蘭人贊成保留黑彼得,難道他們真的不在乎這會刺傷他人?他們又要怎麼面對前荷蘭殖民地人民的反對聲浪?怎麼面對自己在奴隸買賣歷史中應該擔負的罪責?

老實說,荷蘭人真的是一個很不喜歡道歉、也不愛承擔罪責的民族,「過去的就過去吧」、「我們這些幾世代後不相關的人為什麼要感到罪惡呢?」既然對這個歷史罪責缺乏反省,也無怪乎他們對黑彼得喚起的黑奴記憶如此冷感。加上他們自以為非常地「寬容、平等與自由」,因此特別無法接受「歧視者」的批評。最可笑的例子是,當一個屢次發表歧視性言論的右派媒體人被反黑彼得運動發起者Quinsy Gario 批評為種族歧視者,他竟然向法院申告說自己被「歧視」了,也就是說他是因為自己的白皮膚才會被「歧視」為「種族歧視者」,還有比這個還荒謬的事情嗎?

當這些人用孩子當擋箭牌,說「黑」彼得是荷蘭重要的傳統,他們忘記了傳統是不斷演變的,就像黑彼得其實是在1850年才進入慶典的歷史。再者,難道孩子們真的會在意聖尼可拉斯助手的臉是黑的、還是紅的紫的藍的?黑彼得的例子讓我們看見了,當一個民族迴避歷史,他們就會永遠地活在否認的荒謬當中,即便是自認寬容與平等的荷蘭人也不例外。

小朋友喜愛活潑逗趣的彼得,但是不是黑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攝影/陳宛萱
小朋友喜愛活潑逗趣的彼得,但是不是黑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攝影/陳宛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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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宛萱

《鳴人堂》專欄作家;畢業於政治大學新聞系、哲學研究所,荷蘭Erasmus大學文化經濟學碩士,曾獲大小若干文學獎項,散文、小說、報導散見大小若干文學與藝術類雜誌報刊。現為文字自由工作者、荷蘭國際廣播電台中文網站特約記者。著有《荷蘭式快樂:做自己不需要說對不起的人生觀》(啟動文化,2014)。長居荷蘭卻痛恨啃馬鈴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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