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瑪利歐下台以後：義大利拖累歐盟的政黨內鬨算計？

2022/08/08 Closer to Europe

瑪利歐．德拉吉2012年歐洲央行行長任內，公開表示將「窮盡一切」拯救歐元，自此被... — 瑪利歐．德拉吉2012年歐洲央行行長任內，公開表示將「窮盡一切」拯救歐元，自此被市場稱為「超級瑪利歐」。圖／美聯社

文／徐曉強

沒想到連拯救過歐元、人稱「超級瑪利歐」的德拉吉（Mario Draghi），還沒來得及改革義大利，就因政黨鬥爭提前下台了。

時間回到 7 月 14 日，這天義大利總理德拉吉步入奎里納爾宮，首次向總統馬達雷拉（Sergio Mattarella）提出辭呈，認為在失去聯合政府中最大政黨五星運動黨（Movimento Cinque Stelle）支持後，他已經無法繼續領導聯合政府，卻隨即遭總統駁回。總統表示就算沒有五星運動黨，他仍然能在其他政黨的支持下，於參、眾兩院都獲得絕對多數，因此沒有必要辭職、解散國會。

沒想到短短一週內，三個右派政黨——義大利兄弟黨、右派聯盟黨、義大利力量黨——對聯合政府的立場也發生變化，在 7 月 20 日參議院對德拉吉的信任投票中或缺席、或投下反對票，這等於是宣判了德拉吉的「死刑」。隔天，德拉吉二度向總統提出辭呈，這次總算獲得同意，義大利因此將於 9 月 25 日提前舉辦大選，這也將是義大利二戰後首次於審理預算的秋季進行大選。

去年（2021）2 月強勢就任義大利總理的德拉吉，在受總統邀請後，短短幾週內就組成了一個涵蓋所有主要政黨的大聯合政府，該政府被媒體命名為「國家團結政府」。有了幾乎所有黨派的支持，照理說施政上應該暢行無阻，為什麼最後僅執政 17 個月就提前出局？

德拉吉的「國家團結政府」僅執政17個月就垮台，圖為7月22日義大利報紙各家頭條刊... — 德拉吉的「國家團結政府」僅執政17個月就垮台，圖為7月22日義大利報紙各家頭條刊登德拉吉辭職一事。圖／美聯社

▌政黨內鬨走向聯合政府解體

義大利主要政黨當時會願意在「國家團結」的號召下支持德拉吉，其實圖的是歐盟疫情振興基金中、分配給義大利超過 2,000 億歐元的補助款項。只要加入政府，就有機會在自己的選區分一杯羹，況且德拉吉身為前歐洲央行總裁，由他來提出義大利的振興改革計畫，肯定可以順利獲得款項。

但各政黨付出的代價，就是無法隨意批評政府施政，就算碰到自己不喜歡、甚至先前強力反對的政策，也必須在「國家團結」的前提下接受，進而必須承受選民、支持度流失的風險。唯一不受限制的，是當初拒絕加入聯合政府的義大利兄弟黨（Fratelli d'Italia），黨主席梅洛尼（Giorgia Meloni）因此成為唯一真正的「反對黨」領袖，得以大肆攻擊德拉吉政府，屢屢說他「不是民選的領導人」。

而今年 6 月，有兩個事件讓聯合政府開始出現裂痕，首先是地方大選結果。中間偏左的民主黨（Partito Democratico）原本只在這次要選舉的 9 個城市中，握有 3 地執政權，但選後成功從右派手中多拿下多 2 地、如今執掌 5 個城市，其中包括位在北方、傳統上是右派票倉的城市維洛納（Verona）。維洛納過去 20 年的市長皆來自右派，因此失去該市的執政權對右派來說無疑是個警訊。

另外，曾經擔任五星運動黨主席的外交部長迪馬尤（Luigi Di Maio），也在 6 月因支持軍援烏克蘭、與現任黨主席孔戴（Giuseppe Conte）意見不合而離開，自組新政黨「一起為了未來」（Insieme per il Futuro），後來有超過 50 個五星運動黨議員脫黨跟隨他。

就民調趨勢來看，自從德拉吉上台後，右派聯盟黨（Lega）的支持度繼續不斷流失，反觀義大利兄弟黨的民調穩定上升，顯示拒絕加入聯合政府的義大利兄弟黨慢慢吸收了對聯盟黨失望的選民。

五星運動黨的民調同樣不斷下探，迫使黨主席孔戴必須採取作為，重新確認、或聲明五星運動黨所代表的價值，因此才會在 7 月中一項民生法案中拒絕支持德拉吉，認為法案當中部分內容有違五星運動黨提倡的綠能，卻意外引發聯合政府瓦解的連鎖反應，終至德拉吉下台。

2022年6月16日，義大利總理德拉吉於烏克蘭基輔與總統澤倫斯基會面。此次會晤也... — 2022年6月16日，義大利總理德拉吉於烏克蘭基輔與總統澤倫斯基會面。此次會晤也包含法國總統馬克宏及德國總理蕭茲。圖／美聯社

義大利是歐盟振興基金的最大受惠國，在「後德拉吉時代」義大利能否持續順利獲得歐盟後... — 義大利是歐盟振興基金的最大受惠國，在「後德拉吉時代」義大利能否持續順利獲得歐盟後援以應對疫情造成的經濟危機，仍值得觀察。圖／路透社

▌義大利拖累歐盟：歐債危機再度爆發？

德拉吉確定辭職後，金融市場立即反應義大利政局陷入混亂後可能的經濟影響，德國和義大利的十年期公債殖利率差距擴大，也引發「2010 年歐債危機是否會重新上演？」的討論。不過儘管義大利公債高達 GDP 150% 以上，短期內應該還是不用擔心會爆發債務危機，原因在於義大利的債務到期的平均年限為七年，且現在義大利的借貸成本離先前歐債危機爆發的歷史高點還很遠，再加上近期歐洲央行公布了新的政策工具，可以在特定情況下購買單一歐元會員國的政府公債，因此市場的恐慌情緒不如以往。

受到影響的還有歐盟的經濟議程。歐元區會員依據規定，原則上在十月中以前需遞交給歐盟執委會明年度的預算案，以利後者在年底前審查、同意，但現在決定臨時舉行大選，等到新政府上台可能都已經超過歐盟的預算審查時間了，外界預期義大利新政府會立即要求延長預算送審時間，或是先遞交一個草案，爾後再送上一個增訂版。

法國原先希望推動改革歐盟財政條約的計畫，也可能因為德拉吉下台而胎死腹中。去年法義領袖曾一起在英國 ⟪金融時報⟫ 上刊登文章，他們希望刺激經濟成長的投資，例如數位化或綠能轉型等類型的投資，可以不受到歐盟債務規定、年度赤字不超過 GDP 3% 的限制。無奈一方面德國反對，另一方面俄烏戰爭打亂法國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的議程，因此這項議題的討論聲量漸漸消失，現在隨著德拉吉離職，少了義大利的強力支持，法國更是孤掌難鳴。

最後一個令人擔憂的點，還有義大利是否能在「後德拉吉時代」繼續順利獲得歐盟振興基金的補助款。

義大利身為計畫中的最大受惠國，目前已經完成 96 個目標、拿到約 670 億歐元，佔全額 2,000 億歐元的三分之一左右。下一個階段將有 55 個目標要達成，完成後可以拿到約 190 億歐元，這些目標包括：修改競爭法、改革司法和公立學校體系，以及打擊逃漏稅等。不確定未來的新政府是否能如期完成和歐盟約定好的改革計畫，德拉吉日前表示：

「如果我們無法證明我們能夠有效率且誠實地花這筆錢，那未來就不可能再要求（歐盟）提供新的危機處理工具。」

法國原先希望推動改革歐盟財政條約的計畫，也可能因為德拉吉下台而胎死腹中。左為法國... — 法國原先希望推動改革歐盟財政條約的計畫，也可能因為德拉吉下台而胎死腹中。左為法國總統馬克宏，右為德拉吉。圖／法新社

義大利兄弟黨主席梅洛尼近日高調刊出與我國駐義大利代表李新穎之合照。圖／梅洛尼推... — 義大利兄弟黨主席梅洛尼近日高調刊出與我國駐義大利代表李新穎之合照。圖／梅洛尼推特

▌選戰開跑：義大利迎來第一位女總理？

聯手拉下德拉吉後，義大利右派的三個政黨：義大利兄弟黨、聯盟黨和前總理貝魯斯柯尼（Silvio Berlusconi）所率領的義大利力量黨（Forza Italia）已經達成協議，將會支持選舉中三黨之間獲得最多票數的政黨領袖作為下一任的義大利總理。根據最新民調，義大利兄弟黨以 24% 遙遙領先另外兩黨，更在 4 月底超車民主黨，穩定維持民調第一高政黨的狀況，而三個右派政黨加起來的支持率約為 46%，這代表該黨的黨主席梅洛尼非常有機會成為新任的義大利總理。

反觀左派的情況比較複雜。民主黨已經表明不願意和五星運動黨合作，認為他們是導致德拉吉政府瓦解的元兇。而另一個從民主黨分裂出去的中間派小政黨「行動黨」（Azione），雖然看似願意和民主黨合作，但他們想要德拉吉回鍋總理，不願意支持民主黨的黨主席雷塔（Enrico Letta），另外還有兩個小的左派政府則表示如果民主黨和「行動黨」合作，那他們就不會和民主黨一起競選。

不過義大利兄弟黨的梅洛尼也不是沒有隱憂，隨著成為第一位義大利女總理的機率漸漸提高，眾人正放大檢視她的一切，包含她過往和義大利法西斯運動的關聯。梅洛尼在 15 歲時就開始涉入公共事務，加入新法西斯政黨義大利社會運動（Movimento Sociale Italiano）的青年組織，在經歷過記者、眾議員、青年部長等工作後，於 2012 年共同創立義大利兄弟黨，該黨的黨徽現在仍鑲嵌著象徵義大利社會運動的紅白綠三色火焰。

近期梅洛尼積極淡化選民對她未來執政可能帶來負面改變的恐懼。外交政策上，在一場訪談中她提到新政府會未來會繼續軍援烏克蘭；而有鑒於梅洛尼曾在 2008 年時因為西藏問題杯葛北京奧運開幕式，加上近日高調刊出與我國駐義大利代表李新穎之合照，可以想見梅洛尼對中國的態度是比較有敵意的。但除此之外，外界還在等待梅洛尼對未來政府的規劃，特別是內政和經濟議題，因為這關乎歐盟第三大經濟體是否能在強棒德拉吉離開之後，繼續走在穩定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