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2 法國】

喝水的資格：法國小鎮與雀巢礦泉水的「掠奪水」爭議

喝過 Vittel 礦泉水嗎？雀巢集團旗下的飲用瓶裝水「Vittel」，水源來自法國水源保護區內的同名小鎮——維泰勒（Vittel）——標榜「純天然礦泉水」並被國際市場視為高級品牌。然而近年來，雀巢與維泰勒小鎮卻因當地地下水位急遽下降、居民飲用水短缺而爆發「水資源爭奪戰」。維泰勒的水權之爭如同全球水資源衝突的微型縮影，映照出市民與環保團體、政府及跨國集團之間，難以達成共識的多方利益衝突。

「Vittel 礦泉水」是瑞士跨國食品與飲料集團——雀巢（Nestlé）——旗下知名品牌，水源取自法國東北部的溫泉小鎮維泰勒。位在法國水源保護區內的維泰勒，其來自弗日山脈的水源純淨優良，Vittel礦泉水也因而被政府認證為「純天然礦泉水」，不只消費者追捧，更是米其林餐廳的常用飲水品牌、環法自行車賽等國際重要體育賽事的指定贊助飲水。

然而近年來，雀巢卻與維泰勒小鎮爆發了地下水源的爭奪衝突。過去30年來，維泰勒的地下水因為遭到大量抽取、雨水補給不及，造成水位逐年下探，每年地下水補給量及抽取量的逆差更可達100萬立方公尺，威脅到在地居民的民生用水。

「不要再抽水了！」自從二戰以來，維泰勒小鎮由於土壤遭受彈藥武器等汙染，當地居民的飲用水來源，便從地面水轉為仰賴地下水。過去維泰勒所在的弗日省降雨充足，地下水來源也基本無虞。但根據法國官方數據，從90年代起，維泰勒的地下水位每年平均下降30公分，近年下降幅度更劇烈，至多可達一年36公分，至今共已下降了約10公尺。

根據媒體報導，2017年維泰勒地下水，總共被抽取了83萬立方公尺——其中雀巢汲取了74萬立方公尺，相當於約89％的極大占比，而雀巢「Vittel礦泉水」在維泰勒的每日生產量，更高達200萬瓶。也因此，雀巢集團在近年飽受當地居民指控「掠奪水資源」。

對於種種負面指控，雀巢否認並表示，根據所取得的執照許可，雀巢每年擁有從維泰勒抽取100萬立方公尺地下水的配額，合規合法。但同時也承認，維泰勒地下水短缺是不爭事實，因此表態「自願減少25%的抽取配額」。

然而包含「弗日自然環境組織」（Vosges Nature Environnement）的弗萊克（Jean-François Fleck ）在內的居民卻認為，「民眾的（用水）需求優先，只有雀巢停止從維泰勒水源抽水，一切才能迎刃而解。」畢竟雀巢在聲明中亦承認，這樣的抽取減量事實上仍無法完全解決目前地下水源不足的窘境。

「讓雀巢收手？這想法太激進了。」當地水務委員會（CLE）的主席貝格爾（Begel）認為，要說服雀巢完全終止在維泰勒的地下水抽取活動，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除了「Vittel礦泉水」的生產製造有賴維泰勒的地下水源之外，雀巢集團也早已深入了小鎮的產業與就業市場。

《明鏡》指出，雀巢集團因「Vittel礦泉水」，每年向當地政府支付1,400萬歐元（約4.87億台幣）的稅額，其中有400萬回流至維泰勒的當地預算；在這個以（酪）農業、溫泉觀光業為主、人口僅5,000人的小鎮，雀巢更另外製造了上千個工作機會。因此Vittel生產線若是當真變動，對在地經濟也恐造成嚴重衝擊。

此外，雀巢在維泰勒持有2,500公頃的農田，並透過子公司「亞格貝爾」（Agrivair）在當地推展農民合作計畫：由雀巢無償提供部分農田，但農夫不得在該農田種植需要大量肥料的作物，並禁止使用農藥或殺蟲劑...等，以免汙染地下水源。雀巢集團在維泰勒的大量投資，自此也讓在地民眾擔憂，若雀巢真的撤離，恐將衝擊在地產業生態。

目前，由雀巢代表、小鎮市民、政府官員等組成的當地「水務委員會」（CLE），多數成員同意最好的解決方案，是讓雀巢繼續在維泰勒抽取地下水，並建議「興建管線」從維泰勒東部鄰近地區補給居民所需用水，多出來的民生取水部分成本，則由雀巢集團吸收。根據《德國廣播電台》，管線預估將斥資1,500–3,000萬歐元。

然而，「管道取水」的方案卻遭維泰勒居民大力反對。有關團體強調：維泰勒東部鄰近地區的地下水分布，比起維泰勒更為淺層，甚至不到地下200公尺。因此每年數十萬甚至百萬的抽水量，恐將造成溪流河水水位下降，連帶衝擊該區生態環境。

在當地居民及環團的極力反彈下，維泰勒的「管道取水方案」在近日引發外界關注。繼1月舉行的水務委員會會議之後，另一場公眾諮詢會議也將在2月20日召開，集結各方意見討論地下水短缺問題、解決方案、氣候變遷問題，以及委員會內部的腐敗問題。

由於水務委員會前主席兼雀巢代表，早前遭指控涉嫌為雀巢打通關，包括法國反貪協會（Anticor）等檢調單位目前都已介入調查。而該起事件也因此多少造成委員會的公信力大打折扣。

隨著維泰勒在地居民與環團、跨國集團、政府官員三方明面、暗地裡的角力隱隱湧動——市民認為「獲取乾淨的飲用水是人權」；雀巢主張其有權合法生產飲用水並捍衛商譽——各方爭持不下，也讓延燒已久的維泰勒水源之爭，成為了「全球水資源爭奪」的微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