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智醫生不開心：疫情逆襲當頭...南韓為何「全國專攻醫大罷工」？

2020/08/27 楊虔豪

2020上半年韓劇《機智的醫生生活》熱播之時，韓國也正籠罩在新型冠狀病毒的威脅之... — 2020上半年韓劇《機智的醫生生活》熱播之時，韓國也正籠罩在新型冠狀病毒的威脅之下。劇中機智醫生們與各級醫護人員的日常與掙扎，更大大加深了觀眾的共情共鳴。如今南韓遭遇新一波疫情高峰，為何卻爆發了「全國專攻醫大罷工」？圖／《機智醫生生活》劇照

繼2月中下旬的大邱「新天地教會」爆發集體感染後，如今南韓又因「關愛第一教會」與光化門反政府集會招致新一波疫情，連續兩周全國的確診數呈3位數增長，8月27日更來到單日441人、創下5個月來最高紀錄。隨著首都圈感染者人數大增、病床供應瀕臨緊張之下，另一個讓政府頭痛的，是住院與實習醫師（即「專攻醫」）集體罷工。

由南韓最大的醫師職能團體「大韓醫師協會」（簡稱「醫協」），以及實習、住院醫師為主的「大韓專攻醫協議會」（簡稱「大專協」），為抗議政府企圖增加公立醫學院與醫學生名額，在屢次談判未尋得共識後，宣告展開連串抗爭行動。

8月27日南韓的單日確診人數來到441人、創下5個月來最高紀錄。隨著首都圈感染者... — 8月27日南韓的單日確診人數來到441人、創下5個月來最高紀錄。隨著首都圈感染者人數大增、病床供應瀕臨緊張之下，另一個讓政府頭痛的是「專攻醫」的集體罷工。圖／法新社

南韓政府與執政的共同民主黨，於7月22日決定，將自2022年起推動長達10年的「醫學院增員」計畫，透過新設醫學院，將醫學生名額從目前的3,058人，以每年400人、10年增加4,000人的目標擴充。年增員數的400人中，將編列300人投入地方醫療系統，其他則為重症外傷、疫學調查與生技等專業領域。

如此做的主要考量，是當前南韓存在首都與地區的醫療資源分配不均問題。根據保健福祉部公布的數據，首爾市內每千人擁有3.1名醫師，大田、光州、大邱、釜山等廣域市，以及全羅北道，每千人都還有2~2.5名醫師。其他地區皆低於2人；作為行政首都的世宗，更是只有0.9人，居於全國最末位。

若以全國平均來看，南韓每千人擁有2.3名醫師，不僅低於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ECD）成員國平均的3.4人，也低於美國、日本與墨西哥。作為「醫療生技大國」，與其他先進國家相較極不理想，政府因而希望透過增院與增員來提升地區的醫療人力、緩解失衡，但這項計畫引發了大專協的批評。

大專協發布聲明抨擊道：

被醫院當作「廉價勞動力」使喚的專攻醫，之所以不夠，是由於醫院經營者不遵循將醫師們分配到必要之處的原則；地方上之所以沒像樣的醫師，是因公立醫院無法扮演好責任角色；現場會沒有能動手術的醫師，則是因醫院和保健部門不去營造妥當的手術環境。

由住院及實習醫師等年輕成員組成的大專協認為，問題不在醫師數不足，而是當下醫療工作環境太過惡劣，政府與醫院皆未妥善扮演好維護醫療公共性與改善醫師處境的任務，導致大多數醫師渴求在首都圈或大城市執業。此番情況下，增院增員不僅無法解決根本問題，還會導致醫療結構更為畸形。

事實上，早在4、5月間，南韓政府即將推動「增院增員」計畫的風聲就已出現，由於當時已歷經第1波大規模擴散的疫情，隨著病患連日連月激增，而出現病床與醫師不足的問題，需要全國各地的志願醫師協助投入；這也讓當局體會到，若不擴充人力資源，往後應對同類型的大規模傳染病將相當艱辛。

「不是擴增醫學院和醫學生就好，要解決醫師分布不均，需要持續努力規劃精細的政策，連這樣的努力幾乎都沒做到，連（增員）效果如何也難以保證，反而會產生許多副作用，對青瓦台、政府和共同民主黨，只顧著要增加醫學院和醫學生數字，我感到很失望憤怒。」大韓醫師協會會長崔大集說道。

但崔會長是南韓知名的極右派人物，先前曾多次出席力挺朴槿惠的集會，並且公開主張：應將文在寅總統、朴元淳市長等進步派政治人物以煽動內亂與違反《國家保安法》送辦，而引發爭議。這回醫協和大專協聯合抗爭，帶有極右色彩的崔會長，站在前線發聲，讓當下的進步派政府甚感警戒。

為反對政府計畫，早在8月初中旬，大專協與醫協就分別舉行過兩次單日罷工。就在8月25日，大專協與醫協代表與南韓國務總理丁世均及保健福祉部長朴淩厚會晤，展開徹夜協商。

只是，討論到凌晨卻仍無具體進展，三方交集僅在於，皆體認到應克服目前疫情危機和持續推動對話的必要性，大專協、醫協與政府將為推動醫療現場正常化而展開實務會議，繼續協商。

大韓醫師協會會長崔大集是南韓知名的極右派人物。這回醫協和大專協聯合抗爭，帶有極右... — 大韓醫師協會會長崔大集是南韓知名的極右派人物。這回醫協和大專協聯合抗爭，帶有極右色彩的崔會長，站在前線發聲，讓當下的進步派政府甚感警戒。圖／崔大集臉書

國務總理丁世均與大專協與醫協代表23日時已曾經展開協商，不過至今各方並未有具體進... — 國務總理丁世均與大專協與醫協代表23日時已曾經展開協商，不過至今各方並未有具體進展。圖／歐新社

即便如此，大專協仍依照原定計畫，自8月26日起展開為期3天的罷工，而不僅實習與住院醫師，部分專任醫（台灣稱「研究醫師」）也一同加入。罷工第1天的統計結果，全韓共有58.3%的專攻醫休診，首爾更達84%，自行開業的醫師，也有6.1%響應。

最險峻的莫過於各大學醫院，由於專攻醫通常占大學醫院人手的1/3以上，一發生罷工，需要大量人力的手術就不得不延期。在首爾大學醫院，已有9成的專攻醫罷工，原訂手術日程就有一半被迫取消。

意識到全國超過一半的專攻醫脫離崗位，可能讓因為疫情而緊張的醫療體系，帶來更多差池，南韓進步派政府雖未如過往保守派當權時、對主導罷工者刻意醜化，但仍意圖軟硬兼施。文在寅總統親自指示「嚴正應對」醫師罷工，指示政府進入非常狀態，盡可能避免醫療空白的情況。

國務總理丁世均也說道：「對無端離開工作現場的專攻醫，必須在法律容許範圍內，迅速力行最大的制裁措施。」他並喊話：「考量到新冠病毒疫情的危機狀況，請各位醫師抱持忍耐心，現在我們正迫切等待各位，復歸醫療現場。」

全國超過一半的專攻醫脫離崗位，可能讓因為疫情而緊張的醫療體系，帶來更多差池。圖... — 全國超過一半的專攻醫脫離崗位，可能讓因為疫情而緊張的醫療體系，帶來更多差池。圖／法新社

南韓保健福祉部長朴淩厚也下達「業務開始命令」，要求所有醫師回歸崗位，否則將處3年以下徒刑或3,000萬韓元（約新台幣80萬）以下罰金。南韓《醫療法》規定，若醫師對患者診療招致莫大障礙或認定有相關憂慮，政府即可頒布「業務開始命令」，要求醫師若無合理的理由，不可擅自休診或缺勤，以保障病人權益。截至27日為止，政府已對358名急診室專攻醫下達命令。

但此舉引發醫協強烈反彈，崔大集會長已揚言，若有任何醫師因此遭逢不利，將把罷工時間從原本的3天延長至無限期。目前更有10多名收到業務開始命令的專攻醫，已遞出辭呈。醫協、大專協與南韓政府，處於「硬碰硬」局面。

前線實習與住院醫師，視改善醫療為最優先課題，領銜反對政府的增員計畫，選在疫情再次蔓延的非常時期抗爭，很大程度是看準：若政府連緊要關頭都不正視新計劃的嚴重性，未來疫情過後，訴求將難再被接納。

但與其他業種相較，醫師集體休診，可能造成病患看診權受損、甚至危及健康與人命，加上輿論目光集中在關切疫情，使得罷工在民間社會的正當性受到質疑。新一波感染蔓延的情況下，南韓專攻醫與政府的拉扯，也同時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