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變後眾人之怒，土耳其死刑論戰捲土重來

2016/11/28 陳琬喻

在高頻率恐怖攻擊以及軍事政變之後，土耳其眾人之怒於是轉向尋求死刑的慰藉。圖... — 在高頻率恐怖攻擊以及軍事政變之後，土耳其眾人之怒於是轉向尋求死刑的慰藉。圖／法新社

死刑的存廢，一直以來都是熱門的討論話題之一。在土耳其社會中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目前被討論的議題不是「廢死」，而是「恢復死刑」。

死刑已在土耳其消失長達三十年，最後執行死刑是在1984年。翻開土耳其的死刑名單，會發現大多是政治犯，其中包含1960政變後被處以死刑的前總理梅德雷斯（Adnan Menderes），但在2004年後土耳其全面廢除死刑，對現在的土耳其人來說，「死刑」聽起來彷彿是一種古老而不文明的刑罰。

改革往往需要一定的觸發事件，是什麼讓土耳其在2000年初積極推動廢死呢？答案正是土耳其外交政策上一直以來的目標——加入歐盟。2000年初時的土耳其亟欲向歐盟靠攏，在制度上做出許多改革以配合歐盟的規定，渴望拿到入歐的門票，其中一項目標正是「廢除死刑」。

但在當時，廢死的議題在土耳其引起廣大的討論，原因是1999年時，庫德工人黨的領袖鄂嘉蘭（Abdullah Öcalan）被捕入獄，並因「叛國罪」被判處死刑，一旦土耳其政府宣布廢死，鄂嘉蘭就得以免於一死，取而代之的是終身監禁。

當時的土耳其社會，對於加入歐盟有很高的意願，他們希望在「加入歐盟」的目標下，可以讓土耳其朝著更進步的方向前進，因此對於「廢死」，絕大部分的民眾抱持著接受的態度。在社會輿論的支持下，土耳其於2004年時宣布全面廢除死刑，不少土耳其人都相信，這是土耳其在人權上的一大進步，甚至反對廢死派也認為，如果歐盟的要求是廢死，那土耳其就應該順應改變。

1999年庫德工人黨的領袖鄂嘉蘭（中）曾被逮捕入獄，因「叛國罪」被判處死刑。圖為... — 1999年庫德工人黨的領袖鄂嘉蘭（中）曾被逮捕入獄，因「叛國罪」被判處死刑。圖為鄂嘉蘭及看管其的土耳其特種小組（Turkish Special Team）。圖／路透社

有著「烈士之母」（Martyrs’ Mother）之稱，從軍的孩兒死於庫德工人黨... — 有著「烈士之母」（Martyrs’ Mother）之稱，從軍的孩兒死於庫德工人黨叛軍炮火之下的母親們，在得知鄂嘉蘭被捕並被判處死刑之後，落淚相擁。圖／美聯社

▎厄多安：執行死刑的繩子，是人民給的

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恢復死刑的聲音又是從哪傳出來的？起因正是今年7月15日那場失敗的政變。

在政變過後，土耳其總統厄多安展開一連串的整頓政策，也在土耳其各大城市舉行「守護民主」的晚會，這些晚會吸引大批民眾參與，並開始有人舉起「恢復死刑」的標語，希望以死刑嚴懲欲政變、分裂土耳其的「叛徒們」。而厄多安也在演說中做出回應，他表示在一個民主的國家，人民所望就是政策所向。

厄多安此話一出立刻引起各界關注，其他在野黨也被迫對此事表明立場。一直以來反對廢死的民族主義運動黨（MHP）表示，如果恢復死刑的法案進入國會，絕對會與執政黨站在同一邊，支持恢復死刑；共和人民黨（CHP）則表示，對於這項議題不能急躁，必須警慎處理；而親庫德族的人民民主黨（HDP）則表示，恢復死刑是違反人權的行為，甚至可能會導致土耳其內戰的發生，對於恢復死刑的議題持反對的意見。

其實執政的正義發展黨（AKP）從2002年掌握政權以來，也一直堅守著廢死的立場，甚至當年因鄂嘉蘭的落網，執政黨的廢死政策成為在野黨批評的目標時，厄多安都能從容不迫的反擊。土耳其的主要在野黨民族主義運動黨黨魁就曾為此批評厄多安：「為什麼有錢幫自己的兒子買船，卻沒錢買執行死刑的繩子呢？」

對此，厄多安則是以民意反擊，他表示：

土耳其為法治國家，繩子並不是自己買的，而是人民給的。

但無論人民是否有給予政府「繩子」的意願，如果土耳其恢復死刑，與歐盟間的關係勢必將會更加疏離。在恢復死刑的聲音傳出後，歐盟表示，沒有任何一個實施死刑的國家能夠加入歐盟的。也強調土耳其已經簽署歐洲人權法案，政變的發生不應該是違反法律原則的藉口。德國也表示，如果土耳其恢復死刑，目前與歐盟之間所有的協商、條約都會終止。

對於國際間多方的抨擊，厄多安則表示自己並不是國王，需要傾聽人民的聲音，言下之意，無論歐盟或外界批評的聲音如何，土耳其都會依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2004年歐洲議會通過表決，決議啟動土耳其「入歐談判」，而歐盟之所已願意開始對話... — 2004年歐洲議會通過表決，決議啟動土耳其「入歐談判」，而歐盟之所已願意開始對話，很大原因在於土耳其在廢死的立場上，符合了歐盟的「入歐標準」。然而近年總統厄多安收緊權力，多次掃蕩異議份子媒體，導致日前土歐關係緊繃，甚至出現歐洲議會再次表決暫緩與土耳其的協商。圖／路透社

政變後厄多安將矛頭對準政敵葛蘭（Fethullah Gülen），不留空間地直指... — 政變後厄多安將矛頭對準政敵葛蘭（Fethullah Gülen），不留空間地直指他是幕後使者，自此葛蘭成為眾矢之的，而民眾對於政治叛亂與恐怖攻擊的怒火，也轉延伸至尋求死刑這一「解決方法」。圖／路透社

▎擴大總統權、死刑復燃，修復社會裂痕的方法？

土耳其人民真的會將死刑這條繩子交到政府手中嗎？

其實大部分的土耳其人民對於死刑的觀感，仍是負面居多，他們認為不論是誰，都沒有辦法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死刑，已經是不合時宜的刑罰，不適用現今的社會。但支持死刑的民眾則認為，過去這一年，土耳其經歷過多次恐怖攻擊，許多無辜生命因而犧牲，再加上政變的發生，使得土耳其社會開始出現裂痕，因此開始有人認為亂世需用重典，這樣才可以避免再次情形發生，在心理層面上，也多少有補償作用。

但就實質面來看，死刑在要土耳其復活仍有一定的難度，目前土耳其政府的重心放在整頓並團結土耳其，對於執政黨來說，目前推行修憲改為總統制才是當務之急，這樣才能合法地擴大總統厄多安的權力。

然而，單靠執政黨的力量是無法在國會中達到修憲門檻的，必須與民族主義運動黨合作才有望成功，政變後，執政黨與民族主義運動黨不論在恢復死刑或是總統制修憲法案的議題上，都有相當程度的共識，但和死刑的存廢或是總統制的通過與否相比，如何修復土耳其目前的社會裂痕，才是最為急迫且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