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者遊戲？貝爾法斯特「保皇黨暴動」北愛鬥爭的重返

2021/04/08 轉角24小時

北愛爾蘭自從４月開始，在貝爾法斯特、倫敦德里...等城市地區，已連續7晝夜出現「... — 北愛爾蘭自從４月開始，在貝爾法斯特、倫敦德里...等城市地區，已連續7晝夜出現「保皇黨人」的少年暴動事件，7日更挾持了一輛行駛中的公車，並擲彈縱火。圖 / 路透社

【2021. 4. 8 ，英國】

愛國者遊戲？貝爾法斯特「保皇黨暴動」北愛鬥爭的重返

「憤怒的保皇黨年輕人，深深感到被英國政府的『脫歐犧牲』給背叛...？」北愛爾蘭自從４月開始，在貝爾法斯特、倫敦德里...等城市地區，已連續7晝夜出現「保皇黨人」的少年暴動事件，大批情緒激昂的年輕人縱火燒車，除了與鎮暴警察、北愛共和派黨人發生肢體衝突，7日更挾持了一輛行駛中的公車，並擲彈縱火、險些害死執勤中的司機員。目前英國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以及保皇派出身的北愛首席部長佛斯特（Arlene Foster），都已出手壓制暴動；但輿論認為這波突如其來的衝突氣氛，應與英國脫歐的「北愛爾蘭邊界問題」直接相關，恐再次觸發困擾英國將近一世紀的北愛爾蘭主權問題、甚至重現1960－90年代的血腥時光。

讓英國、愛爾蘭、歐盟政府都繃緊神經的北愛青年騷亂，目前已持續近一個星期，主要的暴動舞台則以貝爾法斯特、倫敦德里的「保皇派社區」開始，大批蒙面、手持棍棒武器的年輕人，自4月2日開始就不斷上街縱火、燒車砸店。

過程中，北愛警察雖然派出大批鎮暴部隊試圖「奪回街頭」，但雙方的暴力層級卻高速升溫，除了縱火規模變大、暴動範圍變廣，更有大批未成年少男少女被捕；直到8日清晨為止，警方也統計至少41名警員因為被砸磚、砸中汽油彈而負傷。

一開始，暴動的衝擊範圍不大，無論是北愛政府還是忙於防疫解禁的英國中央，都對地方騷亂不以為意。誰知暴動強度不僅不斷升溫，動亂的暴力前線也很快地從保皇派社區，直接插進了「保皇派－共和派」的社會邊界——到了4月7日晚間，街頭情緒更明顯進入了狂亂的暴力失控。

4月7日的暴動核心區，發生在貝爾法斯特的香吉爾路（Shankill Road）與斯普林菲爾德路（Springfield Road）之間——此一街道，不僅是分隔「北愛保皇黨」與「愛爾蘭共和派」兩方鄰里社區的政治邊界；其周邊傳統又以親英派藍領家庭為居民大宗，是過往北愛對抗最為激烈緊張的「高敏感地帶」之一。

根據英國保守派大報《每日電訊報》的紀錄：7日傍晚一批蒙面黑衣的保皇黨青年，突然在香吉爾路上「起事集結」，但除了火燒路邊停車、向遠方的鎮暴警察投擲煙火與石塊之外，眾人更攔截了一台路過的雙層公車，並砸碎車窗玻璃，不顧巴士仍在行駛、駕駛座上還有司機員在開車，直接朝車內投擲多發汽油彈。

這輛中彈的公車雖然慢速行駛（因為被保皇黨包圍）試圖脫離衝突地區，但卻旋即熊熊燃燒、全車陷入火海——所幸在一片恐慌之中，開車的公車司機即時逃車，起火時車上也剛好沒有乘客，因此攻擊事件才沒有釀成人命死傷的大錯。

保皇黨人在成功燒車之後，不僅沒有出手救人或滅火，反而加重攻擊並隨身錄影上傳社群網路。而根據影片中的行蹤紀錄，這批參與騷亂的保皇黨人，大多是年輕男性、甚至還有多名貌似小學生的「兒童」都共同參與公車縱火。

除了攻擊警察與公車之外，保皇黨人的暴力行為，也針對著地方新聞的採訪記者；同一時間，共和派的北愛社區也升高了民間戒備，甚至出現了地下民兵重新集結、共和派社區打算出動自衛隊「對付保皇黨」的對抗風聲。因此，包括北愛首席部長佛斯特以及英國首相強生，周三晚間都各自發表譴責聲明，並下達擴大警力鎮壓輔以政治派系對話溝通的決策命令。

「對於北愛爾蘭的暴力景象，作為首相我深感憂心，特別是那些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的北愛爾蘭警隊、無辜的公車司機與採訪事件的新聞記者，紛紛遭到惡意襲擊...種種失序行為，並不值得鼓勵。」

強生表示，針對北愛爾蘭的暴動狀態，倫敦當局正在尋求安撫調停，北愛爾蘭政府也將在周四上午召開緊急應變會議，「有什麼不滿與糾紛，都可以透過對話溝通，暴力與犯罪絕對不是問題的解決之道！」

然而在中央的安撫發言中，英國政府並沒有具體點明「北愛保皇黨在憤怒什麼？」，唯有英國各大媒體與地方政治觀察家直白地強調：

「北愛保皇黨人的不滿暴動，很明顯是與英國脫歐後的『北愛爾蘭邊境管理機制』（Northern Ireland Protocol）直接有關！」

英國脫歐協議中的「北愛爾蘭邊界」問題，一直是各方糾纏的死結題目，其根本的原因不僅在於關稅主權，更牽扯到北愛爾蘭保皇黨與共和派的「統一認定問題」。

在1968年開始白熱化的「北愛爾蘭衝突」中，支持英國統治認為北愛爾蘭是英國不可分割國土的保皇黨，與支持愛爾蘭全島統一、認為北愛應該與愛爾蘭共和國合併的共和派，彼此血戰多年恐攻不斷，一直到1998年英國首相布萊爾（Tony Blair）與北愛各派簽署了《耶穌受難日協議》（The Good Friday Agreement）後，死鬥多年的北愛問題才暫時和解。

作為和平關鍵的《耶穌受難日協議》除了政治權力的分配共享之外，在北愛兩種統一問題的界地上，也透過歐盟機制採取了模糊折衷的作法，同為歐盟成員國的英國與愛爾蘭自此全面開放邊界，並於日常生活與經濟貿易上，滿足了保皇黨與共和派各自於愛爾蘭與英國的「最低限合併」。

然而當2016年英國公投決定「脫歐」後，北愛爾蘭的邊界倒底還能不能與愛爾蘭維持開放，也自此成為各方頭痛的燙手山芋——支持脫歐的北愛保皇黨認為，北愛既是英國國土，脫歐後自然應當與愛爾蘭重設「陸上邊界」，以維持英國政經體制的一致完整性；但歐盟、愛爾蘭與北愛共和派卻認為，北愛陸上邊界的設置將明顯違反《耶穌受難日協議》的開放承諾，因此於政治與和平維持的立場上，這三方堅決拒絕設置陸路邊界。

圖為雙方在1998年簽署《耶穌受難日協議》（The Good Friday Ag... — 圖為雙方在1998年簽署《耶穌受難日協議》（The Good Friday Agreement）後，死鬥多年的北愛問題才暫時和解。圖/ PA ARCHIVE

但不設北愛邊界的做法，將讓北愛成為「英國關稅與人流移動的破口」，若歐盟的勞工與商品仍能透過兩愛邊界不受限地自由出入英國，那麼英國花了那麼多政治經歷的脫歐也就失去了意義。因此在歷經拖延與各種妥協讓步後，英國與歐盟最終決定了《北愛邊境管理機制》——英國將在北愛爾蘭的港口設制「海關檢查」，雖不切割兩愛流動，但會檢查北愛－英國的進出篩檢關卡。

相關協議在強生的快速推動下通過生效，其目的是「暫時維持」雙邊的流動管制，等到有更好機制與溝通後，再來討論北愛爾蘭的陸上邊界問題（例如說更科技的海關檢查方式，讓人物流可以流動不受阻礙的被檢查）。

但對於北愛爾蘭保皇黨來說，此舉是極為嚴重而沉痛的「祖國背叛」，因為比起與歐盟翻臉，英國的《北愛機制》更像是把北愛爾蘭擋在英國門外、甚至是把北愛「割讓給」歐盟的關稅領域。

《北愛邊境機制》於實際影響上，拖慢了英國本土－北愛爾蘭之間的物流貿易，因為各種農產品與進出口品，都得在北愛港口作海關檢查才能出入英國；但就經濟與民生影響而言，相關政策除了「傷害政治情感外」，暫時沒有太過顯著的負面效應。

相關協議在強生的快速推動下通過生效，其目的是「暫時維持」雙邊的流動管制。但對於北... — 相關協議在強生的快速推動下通過生效，其目的是「暫時維持」雙邊的流動管制。但對於北愛爾蘭保皇黨來說，此舉是極為嚴重而沉痛的「祖國背叛」。圖／路透社

然而光是「傷害北愛保皇派政治情感」的結果，就足以觸動地方政治的高度不安定。因此本回的北愛爾蘭保皇黨暴動，也被各方媒體與政壇輿論解讀為：

「...醞釀多月的社會未爆彈，終於炸開花了。」

《法新社》認為，英國在脫歐談判中對於北愛爾蘭邊界主權的「犧牲」，雖然讓保皇黨人深感背叛，但更深層的恐懼與不安定感，其實來自於近５年來隨脫歐問題而誘發高漲的「英格蘭民族主義」，以及北愛爾蘭在1998年和解後，逐步倒向共和派的人口組成與選民結構。

報導指出，傳統多數的北愛爾蘭保皇黨，自2017年開始就已逐步失去了針對共和派新芬黨的歷史優勢，在2019年英國國會大選中，北愛共和派的黨選議員更首度超過了保皇派的勝選人數。再加上關於「北愛爾蘭衝突」的轉型正義與究責問題，保皇黨也一直不滿英國政府對於新芬黨人與北愛共和軍政治幹部「投鼠忌器」的輕輕放下，新仇舊恨的累積，也終於引爆了當前的社會不滿。

雖然這波暴動的起點——4月2日——正是今年的耶穌受難節，不滿和平結果的政治針對性極強。但許多北愛記者卻都認為，街上到處縱火暴動的年輕人們，「...除了『不明所以的滿腔怒火』之外，並沒有很明確的政治動機或訴求。因此其所反應的雖然是深層累積的族群仇恨與不滿，但具體而言並沒有明顯的政治路線號召。」

目前，北愛新芬黨已公開譴責「保皇親英派意圖藉由煽動年輕人暴動來謀求政治得利」。但高度緊張而不穩定的狀況，卻也顯示了北愛無解族群難題，恐真已在23年的政治休兵後「苦鬥重返」。